<第31章>
突如其来的冷淡语气，让纯英的心猛地一沉，嘴巴无意识地微张着。她眨了眨眼，突然猛地站起身。
“哈，我？明明是你喜欢我吧！不然的话，自己被当成抢劫犯了，居然怕影响我的形象，连不在场证明都不说，这怎么可能？！”
她气冲冲地指着范镇，话音刚落却顿了一下。本来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和坐在桌上的范镇距离近得有些不对劲。
正打算悄悄往后退一步，范镇却像是要拦住她般，低声开口。
“确实不合理。”
“对吧。”
纯英点头的瞬间，眉头逐渐皱起。她低垂的视线慢慢抬起，对上了范镇的眼睛。
“……什么？”
他的眼眸黑得深邃，如同静谧的夜海，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沉稳气息。范镇神色淡然地看着她，缓缓说道。
“我的心意，我自己最清楚。所以我才在问你，你的心意呢？”
突如其来的沉默席卷了整个空间，纯英的脑袋仿佛一片空白。她的嘴唇微微张合几次，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范镇看着她呆愣的模样，缓缓抱起手臂。
“平时一副聪明绝顶的样子，怎么有时候这么……迟钝？”
“你这话什么意思？”
纯英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有些慌乱。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为什么？”
意料之外的话让范镇的眉头轻微一动，他轻叹了口气，语气不耐。
“这点，我自己也挺疑惑的。”
纯英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刚刚升起的莫名轻盈感，狠狠坠落。
她猛地瞪向他，不满地质问。
“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喜欢一个人，应该会有个明确的契机吧？”
范镇若有所思地望向天花板，像是在回忆什么，随后淡淡摇头。
“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
纯英强压着即将脱口而出的狠话，紧紧握住拳头。
“那这根本不算喜欢吧？”
“醒着也好，睡着也好，脑子里全是你。”
范镇耸了耸肩，直视着她，声音低沉。
“如果这不是喜欢，那就是疯了吧。”
范镇不仅擅长让人无语，还很擅长让人哑口无言。
纯英呆滞地站在原地，像是刚从梦境中醒来，半晌才茫然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跌坐回椅子上。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范镇轻笑了一声，随即从桌上跳下来。
“话说完了，这几天没能学习，现在随便学个够吧。我去睡觉了。”
“喂。”
纯英努力让自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叫住了正准备上楼的范镇。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没来得及思考，话便脱口而出。
“等考试结束后，我再回答你。如果我考第一的话。”
其实现在她也可以给出答案，但她的心跳得太快，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而且，范镇刚刚提到“学习”这两个字，让她意识到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再者，她也想多享受一点这种既紧张又甜蜜的感觉。
听到她的条件，范镇缓缓吸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随后突然问道。
“万年第二名是林贤泰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
“考虑把他埋了。”
范镇淡定地微微颔首，随即迈上楼梯。
纯英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咬住下唇，勉强忍住笑意，朝楼上喊道。
“喂，你才刚从拘留所出来，能不能别说这么危险的话？”
“所以，考第一吧，尹纯英。赌上你的自尊心。”
不久后，楼上传来床铺陷下去的声音。
纯英无声地勾起嘴角，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坐回椅子上。
心情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她抬手摸了摸脸颊，发觉自己的脸已经发烫。
短短一天之间，世界竟然变得如此不同，真是令人惊讶。
“这所学校里，没人能赢你。”
范镇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纯英抿唇一笑，缓缓打开书包，拿出书本和笔。
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可见。
“当然了。”
她低声呢喃，握紧了手中的笔，背脊挺得笔直。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范镇将转动着的笔放下，起身离座。
最后一门考试，终于结束了。
他曾经也有认真学习的日子，尤其对数学和科学颇感兴趣，记忆力也不错，所以成绩从未太差。但这一切，都是在父亲去世之前。
如今的他，随时可能离开这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在这种情况下，学习还有意义吗？
但最近，他却开始产生了想试试看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每天都看见纯英拼命学习的身影。
特别是这几天，她的专注力简直像是要被书本吞噬一般。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她。
看着她的模样，他有时想守护这个世界，有时却想打破它。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
原来，他想进入她的世界。
他和纯英的未来似乎没有交集，他们的路截然不同。但如果纯英的心意和他相同——
那么，也许短暂的未来，他们还能并肩同行。
……然后，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一起走向更遥远的未来。
他开始怀抱这样的愚蠢幻想。
“大家都辛苦了。至于到底辛不辛苦，等成绩出来再说吧。总之，整理好东西，别乱跑。解散。”
班主任简单利落地结束了课后总结，学生们顿时欢呼着站起身。成绩的事以后再说，眼下最开心的，还是能早早离开学校。
在大家兴奋地讨论待会儿要做什么、迅速收拾书包离开的喧嚣中，范镇意外地盯着动作缓慢的纯英。
直到教室里的人几乎散尽，她依旧没有动。正当盛云背着书包，想要和她搭话时，他瞥见了站在一旁的范镇，沉默片刻后，缓缓走出了教室。
很快，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走廊里依旧嘈杂，而范镇则抱着手臂，盯着仍端坐在座位上的纯英。她环顾四周后，慢悠悠地站起身。
看着她这副模样，范镇忍不住低头轻笑。
脚步声缓缓靠近。
“肚子饿了。”
她突然开口，范镇猛地抬眼。明知道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他还是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皱起眉头。
“考试呢？”
“你是问考得怎么样？”
纯英皱了皱鼻子，坐在了他面前的座位上。明明只是多拉近了一张椅子的距离，教室却莫名变得像他们的“家”一般熟悉。
范镇微微侧头，语气漫不经心。
“我该去找找林贤泰现在在哪里吗？”
听到这话，纯英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随即噗嗤一笑。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嘟起嘴，她不满地抱怨。
“考完试了才想埋了他有什么用？你应该早就动手才对。”
“这么说，你是没把握？”
他挑衅似的问道，纯英立刻瞪大双眼，目光犀利。
“哈，真是笑死我了。喂，你居然拿林贤泰来跟我比较？你真的觉得他能赢我？”
“既然这样，那就行了。先出去吧，别让别人看见。”
范镇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走。纯英虽然一脸不爽地站起身，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一下手，压低声音靠近他。
“我想吃三明治。”
“那么甜的东西……而且材料早就坏了。”
“那就再买呗。你没钱？”
她理直气壮地晃了晃手指，范镇无奈地失笑，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我去买，你先回去等。”
“为什么？一起去不行吗？”
“尹纯英。”
他锐利地看着她，短促地叹了口气。
“我才刚从拘留所出来没几天，能不在路上被人扔鸡蛋就谢天谢地了。”
“你是不是对这镇子的人有什么误解？这里可没人胆子大到敢在大白天砸你鸡蛋。再说了，也没人有钱到会浪费鸡蛋在你身上。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纯英嗤笑，耸耸肩。照理说，到这个程度，她应该就会退让了，可今天她似乎没打算让步。
范镇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好像说过了，我不在乎。”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纯英低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她鼓起腮帮子，故意移开视线，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连在人前打个招呼都不行，这样怎么谈恋爱啊？”
耳边掠过的几个字，让范镇的思绪瞬间停滞。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愣了片刻，才迟疑地开口。
“……什么？”
“没听见就算了，我走了。”
“喂，等下，尹纯英！”
他猛地起身，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被握住的手腕纤细得让人惊讶。
她转过身，双眼瞪得溜圆，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范镇紧握拳头，正准备拔腿狂奔，眼角却突然瞥见了什么。
他看到叔叔的手背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叔叔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不了的，范镇。你没有时间去别的地方，我们现在必须走。”
直到这一刻，范镇才真正看清，叔叔那张布满汗水和尘土的脸上，写满了紧迫和疲惫。
他眼圈发黑，目光中满是警惕和戒备。
范镇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他知道，叔叔刚刚从一个比生更接近死的地方回来。
他差点忘了，自己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这不仅仅关乎他的决定，也不仅仅关乎他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他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视线不自觉地朝着山的方向望去。
她一定还在等。
以为我会去找她，等到天黑了，又该怎么一个人下山？
“范镇。”
“嘀嘀。”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叔叔的语气更显急迫。
范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伸手拉开车门。
“走吧。”
叔叔坐上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车子卷起尘土，飞速驶离。
范镇望着窗外。
他的心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的水域。
崎岖不平的道路让车子不断颠簸，可他的视线始终紧锁在那座渐行渐远的山。
他低声问道：“我们，还能再回来吗？”
叔叔瞥了他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握紧方向盘，语气淡然。
“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
按理说，这是正面的回答。
但这句话却无法带给他任何安慰。
这意味着，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回来。
意味着，在尹纯英彻底忘记他之前，他都不会回来。
熟悉的景象在窗外掠过。
他刚到这里时，那些迷茫中徘徊过的街道。
镇上随处可见的拖拉机。
每逢周末，镇民们聚集的教堂。
他的目光在望向那间“信望教会”时，猛地一震。
他迅速敲了敲车窗。
“叔叔，停一下。就一会儿。”
车子发出尖锐的刹车声，急停在路边。
范镇还没等车完全停稳，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径直朝着骑车经过的人跑去。
“罗盛云！”
沉稳的嗓音沉甸甸地砸了过去。
盛云猛地刹车，回头一看，双眼瞬间瞪大。
他的视线在范镇和那辆黑色轿车之间来回徘徊，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肩膀微微缩起。
“权……权范镇？”
没有别的办法。
他必须留下一点什么。
哪怕，这个人是罗盛云。
“帮我跟纯英说——”
范镇毫不犹豫地说道。
盛云缓缓眨了眨眼，平日里带着随和笑意的双眸，此刻微微扭曲。
“……什么？”
“告诉她，对不起。”
独自留下她，真的很抱歉。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没有时间了。
范镇深深地看了盛云一眼，郑重地低下头。
“拜托你了。”
他转身，朝着车子狂奔。
车门早已敞开，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盛云未必会把这句话转达给她。
但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才能安心离开。
车子迅速加速，盛云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
范镇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本想告诉她——
我们会再见的。
无论如何，都会再见。
可这样的承诺对她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他真的还能再见到她吗？
即便他们重逢，那时的自己，又能带给她什么？
他不是属于正常生活的人。
而尹纯英，终将走在属于她的正轨之上。
他们的路，恐怕再也不会交汇。
他应该多花点钱，早点带她去吃更好的东西。
鸡蛋，应该再砸得狠一点。
如果能早一点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就好了。
如果……能再早一点。
如果，他能更早一点——
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
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她曾握住过这里。
可她的温度，已经快要消失了。
范镇缓缓握紧拳头，闭上眼睛。
指尖微微颤抖，紧抿的唇间溢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