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以我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马丁。”
她流畅的英语吸引了路过行人的侧目。纯英停下拖着的行李箱，低头看了眼手表。
凌晨1点28分。
从机场搭上出租车到这里，她的耳朵和嘴巴就没停过。
累得快要死了，真的。
头隐隐作痛。
她刚刚结束了为期三晚四天的圣地亚哥出差，而在出发前的三天里，她也几乎没合过眼。
这种行程安排，倒在路上也不足为奇。
但一想到倒下后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她连晕倒的念头都被吓得飞走了。
- 不，我需要你的态度，纯。只有知道你的立场，我才能判断事情的走向。
“如果是这样，那我更没什么好说的。本月底前，团队会审核并决定是否推进。”
- 纯，只要一句话就够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交易的重要性。收购必须在下周内完成。反正你的意思不就是老板的意思吗？
“马丁，说话注意点。我已经听了你一个多小时的重复内容，该说的都说了，就这样吧。”
- 等等，纯……
纯英挂断电话，将手机调至静音。
这个时间点，唯一必须接听的电话来自两个人。
一个晚上十点准时服用安眠药入睡，另一个……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最近两人身体状况都不错，他们打电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长叹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重新拉起行李箱。
尽管是夜晚，夏日的微风依旧让人感到闷热。
搭乘电梯时，她闭上眼睛，揉捏着脖颈。
五楼到了。
输入密码，门刚推开，纯英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客厅里亮着灯。
“回来了？”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碰撞声。
她强忍住叹气的冲动，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脱下高跟鞋换上拖鞋。
正要拖着行李箱往里走，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轻松地将行李提了起来。
“我以为你会在12点前到，毕竟你搭的是10点10分的航班。”
冷气在客厅里肆意流转。
纯英看着穿着短袖T恤和米色休闲裤的盛云，缓缓走向沙发，将肩上的笔记本包随手扔在上面。
“在机场发了几封紧急邮件。”
“TANDOZ的事？”
“你怎么在这里？”
她瞥见餐桌上的红酒瓶、酒杯和奶酪拼盘，微微皱眉。
盛云把行李放到一旁，转过餐桌前的椅子，双臂环住椅背坐下。
“心情有点低落，想喝一杯。刚好今天是你回来的日子，明天又是周六。”
他额前的碎发自然地垂落，柔和的眼神带着一丝暖意。
长年坚持健身的他，身材一如既往地匀称结实。
每次他出席公司活动，总能成为焦点。
清爽的外表、亲切的性格，让他哪怕在年轻轻轻就坐上战略企划组组长的位置，也很难让人讨厌。
当然，这也与他是罗贤植副社长的独子这一事实不无关系。
纯英没有去厨房，而是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肩膀像是被巨石压着。
“别总是随便出入这间空房子，尤其是这么晚的时候。”
“工作不顺利？马丁那家伙不会又缠着你了吧？上次会议明明是成组长负责的案子，他却一直揪着你不放。”
半夜不停打电话的马丁，和这个大半夜赖在她公寓的男人。
她的确很疲惫，但还不至于困到让自己说出这些话。
盛云端着红酒杯走过来，递给她。
纯英摇头。
“在飞机上喝过了。”
“妈妈后天想一起吃个饭。。”
不知是看懂了她的拒绝，还是不在意，盛云将酒杯放回桌上，随口说道。
纯英眉头微蹙。
压在肩上的石头，顷刻间变得更加沉重。
“……包括我？”
“她说想见你，都多久没见了。”
纯英抬手捂住脸，疲惫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一下，结果又要开始了。
洪女士最喜欢用这种家庭聚餐的方式，侧面打听公司近期的动向。
毕竟，她如果直接出现在公司，未免会让她的哥哥——洪社长有所戒备。
还是先去洗漱，然后泡杯冰咖啡坐到书桌前吧。
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纯英从沙发上站起身。
“现在你该走了。如果你再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进来，我就换密码。这是隐私问题，懂？”
“纯英。”
盛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让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转过头，正好对上他微微下垂的眼尾。
“除了这里，我没有可以喘息的地方。”
“周围的人，不是把我当成高不可攀的存在，就是想方设法利用我。”
“只有你，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话。你知道的，对吧？”
朋友。
朋友啊。
纯英沉默地望着站在那里的盛云。
她很清楚，他在公司里作为团队负责人时，是多么游刃有余。
所以此刻这副模样，显得格外不真实。
当然，他的确是个尴尬的存在。
他无法融入那些接受过严格培养的财阀继承人圈子，同时，也无法真正与普通人打成一片。
但这些“朋友”之类的话，终究是年少时才会说的。
成年后，尤其是进入大学以后，盛云已经被丢进漩涡中央。
洪女士希望他能承受一切，并坚信他已经做到。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的种种安排，使得盛云逐渐被推向心理上的孤立。
而如今，他便成了这样。
……所谓“可以毫无顾忌交谈的朋友”？
你有，但我没有。
可笑。
纯英轻叹一声，扭过头。
“让我去洗个澡，清醒一下。最多陪你喝一瓶。”
听到这话，盛云的嘴角立刻浮现出轻松的弧度。
他点点头，朝厨房走去。
“好，那我切点水果。”
“不用了。”
纯英摇摇头，走进房间。
换睡衣时，她并没有拿出轻便的家居服，而是选了一件T恤和长裤。
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今天，真漫长。
可怕的是，未来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好过。
天气晴朗，阳光刺眼得让人恍惚。
纯英身穿一件不太显眼的印花衬衫，搭配白色半裙。
她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站起身，望向走进来的女人。
“理事。”
“别那么拘谨，坐吧。”
洪美香穿着裁剪利落的白色衬衫，搭配清爽的浅色系长裤。
无论是妆容还是发型，都依旧一丝不苟。
“你啊，还是老样子。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一本正经？跟人轻松点就那么难吗？”
纯英默默看着她。
她早在高中时就明白，洪美香说的话不能照字面理解。
她待人和善，处事大方，可那只是她刻意营造的形象。
如果真的有人不分轻重，跨过了那条界限，就会悄然消失。
所以，如果她期待纯英扮演一个迟钝、没有心机的角色，那纯英便会如她所愿。
但，想要与她亲近？纯英可没这个兴趣。
“你又在刁难纯英了。”
迟到一步的盛云走了进来，顺势对纯英投去一个浅笑。
洪美香半眯着眼看着儿子，轻轻砸了咂舌。
“张口闭口都是纯英、纯英，难不成在公司也是这样叫的？”
“公私分明，母亲。”
盛云轻轻按了按母亲的肩膀，在她身旁坐下。
纯英也重新入座。
预订好的套餐一道道被端上桌。
“……所以，虽然你前阵子刚从新加坡回来，但那边的企业为了刺激经济，正在筹备投资亚洲基础建设。”
“目前主要由地方政府推动，债务负担不容小觑，所以需要以更长远的眼光来看待。”
“为了降低债务比率，政府已开始出售部分资产，我们筛选出了一些值得关注的标的。”
纯英做出翻找资料的动作。
不出所料，洪美香摆摆手，一脸厌倦。
“你还真是个工作狂，饭桌上谈这些，吃得下饭吗？”
“抱歉，我先放旁边。”
纯英微微颔首，将文件放到一旁。
她的筷子却始终没有伸向餐盘。
盛云注意到了这一点，轻轻叹了口气，敲了敲桌面。
“纯英，别想工作了，吃点东西吧。昨晚你也很晚才睡，肯定很累。”
纯英微微一怔。
她缓缓抬头，看向洪美香。
果然，她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眉头微微蹙起。
嘴角仍挂着笑意，却转头看向了盛云。
“纯英昨晚不是刚出差回来吗？你昨晚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