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温热的晚风轻轻拂过。
权范镇眨了眨眼,抬手揉了揉脸,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那一瞬间,他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无奈,尽管稍纵即逝,依旧被纯英捕捉到了。
她嘴角微微一翘,带着一丝讥讽的意味说道:“你装得太像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忘了我呢。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过得还好吗?”
听到这话,权范镇猛地站起身,眼神微微闪动,却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色。
“你待着别动,我去买药和创可贴。”
纯英愣住了,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直接冲他喊道:“喂!这时候你竟然还想着这个?”
“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毫不犹豫地丢下这句话后,权范镇已经转身,快速穿过马路,朝药店走去。纯英目送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刚刚还紧绷的心脏,现在却像在空中翻滚一样,难以平复。
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但至少,她终于有了真正“遇见”了权范镇的实感。
他喊了她的名字,而她也终于再次唤出了他的。
纯英很清楚,权范镇之所以对她而言如此特别——
因为他是她的初恋。
如果当年他们刚刚交往时,他没有突然消失的话,他们本可以一起经历更多事情。
她人生中所有值得铭记的“第一次”,几乎都与权范镇有关。
当然,这些年她并非从未对其他人心动过,但每一段关系都没有真正持续下去。
因为那些男人,最终都会对她的冷漠产生不满,他们觉得她对自己毫无兴趣。
他们并没有错。她从来没有真正想要去了解过别人,也不愿与谁建立深厚的联系。
纯英一直觉得,恋爱对她而言是无用的,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时间浪费。她不想刻意取悦谁,也不愿展露自己的脆弱,更不会寄托任何期待。
然而,权范镇却是个例外。
她对他有太多的疑问,太多想知道的事情。
如果不能得到答案,她心里那股堵塞多年的郁结,恐怕永远无法解开。
“把腿抬起来。”
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她抬头一看,权范镇已经回来了,蹲在她面前。
纯英有些不情愿地抬了抬腿,他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腿轻轻放在自己膝上,然后低头从药袋里翻找药品。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纯英忍不住低声嘟囔道:“你的发型真不适合你。”
权范镇轻笑一声,一边扯着她的裤脚说道:“要撕开了。”
“你……喂,啊!”
“撕拉”一声,破损的布料直接被他撕开,一直到膝盖上方。
纯英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这条变成短裤的花裤子,刚要张口,权范镇已经毫不犹豫地往伤口上喷了酒精。
“嘶——!”
剧烈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抱怨:“就因为我说了你的发型,你就要这么报复我?你还是那么喜欢逞强啊。”
权范镇淡淡地勾起嘴角,专注地给她贴上创可贴。
“想不留疤,就得好好处理。”
“你在担心我的腿留疤?你?”
“……是啊。”
纯英原本脱口而出的“你明明消失得那么干脆”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看着他认真地把创可贴贴好,随后缓缓松开她的腿,站起身。
“买的都买完了吧?走吧。”
“还没。”
“要买什么?我去买。”
“内衣。”
纯英理所当然地回答。
短暂的沉默。
权范镇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
纯英笑了笑,顺势借力站起身。
或许是刚才摔倒的影响,她的步伐有些踉跄,而他的手始终稳稳地悬在她肩旁,似乎随时准备扶住她。
她忽然问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权范镇侧头看她。
“为什么要用‘金’这个姓?”
听到这个问题,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瞬间归于平静,随后淡淡地回了一句
“机缘巧合。”
……呵,不肯说是吧?
纯英微微眯起眼睛,耸了耸肩。
没关系,反正今晚还有的是时间。
“那以后你还打算继续用这个名字吗?我要怎么称呼你?”
“别叫了。”
他走在前面,声音低沉又冷淡。
“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仿佛有一记重锤猛然砸在脑后,纯英的脸颊微微发热。
她居然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激动中,而他却轻描淡写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切割干净。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擅长冷漠了,没想到权范镇比她更绝。
这人是认真的。
……认真的想把她推得远远的。
纯英眯起眼,缓缓勾起嘴角。
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罢休。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引燃她固执与执念的火星。
她抓住他的手臂,缓缓靠近,笑意却带着隐隐的危险。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我。可我还记得啊,你以前好奇心那么重,甚至为了追查某件事,不惜跑遍所有警局和小巷。”
权范镇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当然记得。
“尹纯……”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纯英的声音已经悄然逼近。
“你消失之后,我还是一样。”
“听到你退学的消息,我又跑去了警察局。去你家时,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普通的理由离开的。但整个镇子里,没人关心你的失踪,只有我每天缠着警察叔叔不放。你知道因为你,我去了多少次警察局吗?”
权范镇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瞳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浮现出些许波动。而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但她毫不在意,反而握紧了他的手臂。
“你刚刚问我什么时候走?抱歉,还没决定。我这次的任务就是确保工程顺利推进,直到完工为止。而且,酒店我是不会去住的。我一定要弄清楚,权范镇为什么变成了‘金先生’,还有当初你为什么要那样消失。”
范镇没有开口,仍旧沉默着,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见状,纯英冷冷地补上一句。
“所以,最好编一个合适的理由出来。还有,在告诉我答案之前,如果你敢再一次从我面前消失——这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她缓缓松开手,退后了一步。望着如同雕塑般伫立不动的他,纯英说出了最后的话。
“如果这些话对你来说毫无意义,那就消失吧。”
至少,这样我也能在某种意义上得到解脱。
即使脚步有些踉跄,但纯英依旧独自迈步前行。脑海中的思绪翻腾不止,让她几乎无法平静。
3
做得太过分了吗?
不,至少还能算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纯英,轻轻咂了咂舌。不知是刚才小睡了一会儿,还是整晚都没有合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天已经亮了。门外透进来的微光,逐渐变得明亮。
昨晚回到房间后,她草草冲了个澡,便直接倒在床上。然而,心绪不宁,让她怎么也无法入睡。潮湿的被褥散发着霉味,虽让人不适,但真正让她无法安心入睡的,是占据她脑海、迟迟不肯散去的那张脸。
她没做错什么,范镇也没做错什么,所以他不会再无故消失。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安,总觉得一觉醒来,他又会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所以才会折腾到这个地步吗?
纯英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起,感觉全身酸痛得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可是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奇怪啊。”
她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歪头思索。
明明可以更普通地打招呼的。毕竟,当初先告白的是范镇,以他的性格来看,自己八成是他的初恋。
如果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分离,他们之间,或许能有更多共同的回忆。
毕竟,她所有想要珍藏的‘第一次’,都是与权范镇一起度过的。
后来,也不是没有对别人产生过好感。但无一例外,关系都无法长久。他们总会抱怨她的冷漠,责怪她对他们的事情毫无兴趣。
确实,她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特别的好奇心,也不愿与人产生过多牵扯。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她个性使然。
恋爱之类的,对她而言,只是浪费时间。她从不在意是否取悦对方,也从不愿展露自己的内心,更不会去依赖任何人。而这些,终究是她与其他人无法继续走下去的原因。
但权范镇不同。
她对他,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
她必须弄清楚一切,才能解开多年来压在心头的那个结。
“是被领养了吗?”
……这年纪,怎么可能?
“还是因为被人追杀,所以改了名字?”
这个推测,倒是有点合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让自己喊出他的名字,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毕竟,当年他消失时的情况,本就诡异至极。
……可我从来不是那种会往好的方面猜测的人。
纯英摇了摇头,缓缓起身。膝盖仍旧酸痛,脖颈间也隐隐泛着寒意,但无论如何,早上还是得起床的。
无论昨晚发生了什么,清晨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哎呀,你这么早就起来啦?现在才刚过六点呢。”
正好在院子里扫地的奶奶,惊讶地看着她。纯英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不成对的裤腿上,尴尬地笑了笑。
“昨天出了点事故,真的很抱歉。我会给您买一条一模一样的,在哪里买比较好呢?”
“事故?哎哟,看看你的膝盖,怎么擦伤成这样了?衣服就不用了,这种裤子家里还有好几条呢。”
“但还是让我买条新的吧,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
“哎呀,不用不用,之前在市场上买的,早就旧得不成样了。我们家早上都喝锅巴汤,大概十分钟就能煮好。姑娘你也喝这个吗?”
“求之不得呢。我先去洗漱,马上出来。”
听着这毫无敌意的关切,纯英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见她爽快答应,奶奶笑着摆摆手。
“现在水还是凉的,先吃饭吧。我们家的热水得放一会儿才出来呢。”
“可是昨天不是很快就……”
纯英正要反驳,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转头看去,只见范镇披着毛巾,缓缓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