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她尖锐地说完，起身走向洗手间。尚春一时无言，望着她的背影，随后呵呵一笑。他眼神示意，三斗犹豫着瞥了眼这边，慢吞吞地走过来。尚春咂了咂舌，靠在椅背上。
“我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是啊。总之不是平凡之辈。”
三斗发出一声仿佛从胸腔深处涌出的叹息。他的表情比千言万语更能说明问题，让尚春再次轻笑出声。
“罢了，那家伙有心上人就是好事。罗盛云的行踪呢？”
“二十分钟前登上了飞往墨尔本的航班。”
钟浩走近，低声说道。尚春点头，眼底的神色深了几分。
“范镇的意思如何？”
这次轮到三斗回答。
“他似乎打算先放手。只要对方不回国。”
“也对。他既然放人，肯定是这打算。”
虽然手伤得不轻，但若范镇没打算放过盛云，完全可以在那儿解决。尚春叹了口气起身。
“让那小子专心养伤吧。趁这机会让他好好休息，不然我感觉会被她唠叨个没完。”
他用下巴指了指洗手间方向，三斗哭笑不得地低头。他很清楚尚春走后，纯英的连环发问会转向谁。他严重怀疑自己能不能扛住。
医生建议住院两周，但范镇一周后就行动自如，却不敢提退院。纯英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世上最窝囊的东西。
她几乎与他同吃同住。第一天就做好被她刨根问底的心理准备的三斗，反倒在这暴风雨前的平静中备受煎熬。
范镇睡了一觉醒来，翻了个身，察觉到动静后睁开眼。虽是黎明前，天还未亮，但床头灯的微光照亮了对面。他转头，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唇缝溢出：
“你什么时候来的？”
“晚上。”
纯英坐在墙边的沙发上，半躺着看书。这是她最近每天的常态。她没追问事情原委，而是选择沉默与阅读。可问题在于，这沉默反倒像无声的抗议。
“很无聊吧，不用每天都来的。”
她听了这话，眼都没离开书，淡淡回道：
“你不知道？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比起在家独自无聊，在这儿无聊更好。”
语气平淡，但依然能感觉到话里的刺。她还在生气。范镇干笑一声，斜眼看着她。角度虽不同，但在昏暗背景下，她随意扎起头发埋头看书的样子，让他想起从前。
那时候，光看着纯英，一天就过得飞快。遇见她的日子与没遇见的日子，时间流逝截然不同。
即便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光看她习惯性拨弄头发翻书页，听她用笔沙沙写下什么，时间都快得让人觉得可惜。
他凝视这几乎没变的模样，忽地皱眉开口：
“尹纯英的专注力不如从前了。一页书怎么这么久没翻？”
纯英咬紧唇，瞥了他一眼。
“谁让你像变态一样盯着我看。”
“你不知道？我以前也这样。”
她闻言咂舌，干笑一声。他起身，慢悠悠坐到床边，晃了晃手。
“既然集中不了，不如别看书，看我吧。”
“有什么好看的？”
她尖锐地反问。范镇苦笑了一下。
“这可不像你。”
“什么？”
“换作平时，你早把我和三斗拷问个遍了，现在却抱着本毫无进展的书不放。”
纯英撇了撇嘴，像赌气般固执地翻了一页，继续说道：
“你们会长挺吓人的。明确了界限，他说会自己处理。”
“就因为这话，你就这么老实待着？这还是那个尹纯英吗？”
“我插手能改变什么？你又不会告诉我。”
现在书页翻得太快了。范镇眯眼仔细观察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你。”
他低喃道：
“你知道了。是谁干的。”
纯英没回答，只是装作专心看书。范镇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脸。他早该察觉，尹纯英这么安静的理由。
“别乱想。”
“乱想什么？你差点死了是因为我，对吗？”
她低声说完，“啪”地合上书，转向他。范镇挑起利落的眉毛，回道：
“对。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我的错。”
纯英耸了耸肩。但她冷冽的眼角仍带着阴影。她声音沉静地说道：
“可也并非跟我无关。”
范镇咽下叹息，凝视她。所以他才不想让她知道。得知捅他的是罗盛云，她必然会感到内疚。
但连她自己的猜测都无法阻止，尤其是像纯英这样敏锐的人。
“所以。”
他下床，慢慢走向冰箱，问道：
“你在对我感到愧疚？”
“有一点。觉得这次就这程度真是万幸，也害怕如果更严重会怎样。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无力地说着，看着范镇从冰箱拿出一个小盒子走回来。
“你该做的事很明显。”
他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道。没修剪的刘海散乱遮住额头，像初见时。他对上她的眼，继续说道：
“不安也好，内疚也好，全都扛着留在我身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会这样。”
他低沉的话让纯英唇角微扬。她缓缓握住他缠着绷带的手指。传来的真实温度安抚着她的心。
“你当然得这样。你不是答应过要全心全意对我好吗？”
她心情轻松了些，调侃道。范镇嘴角也浮现淡淡的笑。他微微低头，额头轻碰她的额头。
“是啊。所以别闷着，有什么就说。我也好找办法对你好。”
“你才是那个总爱闭嘴的人，还好意思说。”
她嘀咕着，用下巴指了指他手里的盒子。
“这是什么？”
范镇挑眉，打开盒盖。一股甜美诱人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吃点甜的消消气。‘Le Blanc’，听说这家因这个出名。巧克力软糖，尝尝。”
他拿起一块塞进她嘴里。她假装皱眉，但嘴里已满是愉悦的甜味。
她知道他为何买这个。那天她说想吃甜的，他一直记在心里。他外表不像，实则心思细腻。
“再来一个。”
她一说，范镇低笑一声。她用舌头舔着柔软滑入口中的糖，望向窗外。天色似要破晓，原本漆黑的天空在变色。
汉京迅速重组。美香和盛云的空缺很快被填补，公司像没事般运转。
金室长的消息无人知晓。据说美香一家出国那天，她没露面。只传出将美香拉下马的是金室长背叛的流言。她不缺钱，估计避人耳目悄悄隐匿了。
美香想抓住的东西原来如此虚无。
多年的同伴、血亲、公司，没有一样留在她手里。
人为何而活？该追逐什么？
她曾羡慕过美香那样的生活，也梦想过。但现在明白，那些毫无意义。
因为她已经抓住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为此，她愿承受一切，绝不再放手。
她舔了舔喂糖的手指，范镇身子一颤。他用严肃的语气警告般唤她：
“尹纯英。”
“希望你快点好。”
她舔了舔唇，俏皮地眨眼。范镇像强忍耐般仰头叹气。纯英笑着靠在他肩上。静静呼吸就已足够安心。
“夏天结束前去看妈妈吧。”
“好。就这么办。”
他轻声回应，稳稳托住她的头。两人并肩望向窗外。
人生所求，不过这些小瞬间。并肩而坐，分享彼此的温暖。
远处天边隐隐发亮，仿佛黎明将至。照亮生活的光，就从那灰白的光芒开始。
虽然现在还很暗，但终究会亮起来。
现在，不过是黎明时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