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真是太幼稚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呼出的气息灼热，纯英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她试图融入游戏，朝球的方向跑去，但每次都被其他孩子有意无意地推搡。她渴望接到的球始终没有飞来。
要不干脆晕倒算了，就算被踩几脚也无所谓。
纯英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学生们疯狂的跑动中，找个地方躺下并不容易。
她环顾四周，突然眼神与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对上了。那人是盛云，手里拿着刚刚接到的球，正直视着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盛云就挥动手臂，球以相当快的速度击中了她的肩膀。撞击的声音比她预想的要大。
这一下没把她撞倒，但它的突如其来让她的膝盖发软。疼痛让她猝不及防，身体不自觉地倒向地面。
“纯英！”
在其他学生的惊呼声中，盛云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朝她跑来时，苍白的面庞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叫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慌张，而且距离这么近。
当纯英努力调整呼吸时，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盛云肩后的方向。那里有一个高大、暗沉的身影，即使她不想，也无法忽视它。
他居然在体育课上醒着，真是稀奇。
……也许今天我得去二楼了。我真想知道他会不会让我借用一下。
这是她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接着周围的噪音渐渐消失，化作寂静。
梦境很短。她朝着远方明亮的白色太阳不断行走，但两者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缩短。偶尔，黑暗会席卷而来，遮住前方的光芒。
太阳刺眼的光芒让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必须继续朝它前进。然而那短暂的黑暗，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停下来，只能继续前行。我真的有在移动吗？？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直到她醒来。
她的后背被汗水浸透。也许是因为热，医务室的空气闷得让人窒息。
纯英茫然地眨了眨眼，试图理清凌乱的思绪。嘴巴干得要命，她慢慢坐起身，瞥了一眼窗户，皱起眉头。
搞什么……？
床的位置本该有阳光洒进来，但窗户却被厚厚的纸张完全遮住了。不止一张——上面贴着世界地图、解剖图，还有几张报纸。
纯英以前经常来医务室，但老师从未表现出这种奇怪的习惯。老师的桌子离窗户很远，他们甚至没注意到开学初，有学生学把窗帘带回家洗，结果再也没还回来。
揉着隐隐作痛的头，纯英盯着那张解剖图和世界地图，门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哎呀，怎么这么热？谁大夏天的在屋里放暖气？”
老师抱着一摞纸走进来，立刻皱起眉头。
怪不得这么热。
纯英的目光顺着老师的视线落到脚边的暖气片上，接着是第二声惊呼。
“这又是什么？谁把这些东西贴窗户上的？纯英，是你干的吗？？”
除非我有梦游的习惯。
纯英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眨了眨眼，盯着老师。老师叹了口气，走到窗前，迅速撕下那些纸张。
随着每张纸被撕下，阳光一束束地洒在纯英脸上。她皱起眉头，抬手遮住眼睛。脑袋仍然昏昏沉沉。
“感觉好点了吗？你浑身是汗。让我看看。”
老师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纯英的额头，嘀咕道：“这热得……我分不清是发烧还是温度太高。你感觉不舒服多久了？体育课上应该告诉别人，休息一下。”
“我以为我能撑住。”纯英的嗓音沙哑，干裂。
老师不满地咂了咂舌。“快下课了，今天就回家休息吧。”
人们总是认为‘家’是一个每个人都能休息的地方，纯英心里想，但她什么也没说。
老师扫了她一眼，站起来说：“我要去开会了，如果你觉得需要就吃片退烧药。走之前记得把床收拾好。”
“知道了。”
老师是那种即便了解学生情况，也不会多加干涉的人，纯英觉得这种方式很舒服。老师在桌前翻了翻文件，打开门准备离开，却又停了下来。
“哦，怎么了？是来找纯英的吗？进去吧。”
正揉着酸痛的脖子和耷拉的肩膀的纯英突然抬起头。
有人来找我？
如果非得挑一个可能的人……那就是……
“你醒了？”
然而，走进来的那张小心翼翼的脸并不是她预料中的那个人，纯英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盛云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走了过来。
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身上还带着汗水，发型乱得像鸟窝。她把被子拉起来，挡住自己，语气锐利地问：“你来干什么？”
她低下头，意识到自己涨红的脸。语气中的拒绝意味让盛云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我每节课间都来，但你一直在睡。我担心你可能需要去医院。我从没见过有人那样晕倒。”
纯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苦笑。我也没料到会那样晕倒。该感谢他让我睡了几个小时？
“这都是我的错，对吧？因为我的球打中了你？”
她抬眼看到盛云脸上写满了内疚，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不是你的错。倒不如说，他就像不小心踩到一个已经受伤的人一样，只是倒霉地让情况更糟了。
纯英揉了揉仍然酸痛的肩膀。这个疼痛并不是因为橡胶球，而是被类似花岗岩烟灰缸之类的重物撞击的后果。她早在早上就发现那块淤青了。
不过，你确实倒霉地打中了已经受伤的地方。
随着她的动作，盛云的内疚感更深了，明显写在脸上。她无意中觉得，这种感觉并不坏。
“你真的吓到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柔，仿佛在安抚一只随时可能逃跑的受惊动物。纯英低下头，用冷淡的语气回答。
“既然扔得那么用力，何必再来？你是来检查我伤得多重吗？像杀人犯回到案发现场一样？”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杀人犯！”
盛云的眼睛猛地睁大，语气里带着慌乱，对这个过于尖锐的比喻显然感到惊慌失措。他或许外表像个王子，但内心似乎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脆弱。
呵，你的世界一定温暖又安全吧，连害虫都不会打扰你。
“你今天一到学校就看起来很不对劲。玩躲避球的时候，你好像故意追着球跑，像是想被打中一样。我以为……你是故意想让自己倒下，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我才会扔过去，想着这样能帮到你。”
纯英原本紧抿着的嘴角慢慢放松了。盛云轻轻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
“可能是太着急了，所以用了比想象中更大的力气……真的很抱歉。”
他低下头，诚恳地道歉。这份坦率让纯英心里微微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直接的人吗？我却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太出口。
“没事，反正没骨折。”
她随意的一句话让盛云的表情一下子明朗起来，仿佛卸下了重担。看到他松了口气的样子，纯英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淤青过几天就消了。”
“淤青？你受伤了？”
他温柔的眼睛又一次睁大。纯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掀开被子，下床准备离开。盛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住她，但又犹豫了一下，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哦。”
纯英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的暖气片上。
“这是你搬来的吧？房间里热得要命。”
盛云眨了眨眼，神情有些紧张，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呃……我……”
“不过还是谢谢你。窗户也是你遮上的吧。”
连纯英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地表达过感谢。
但当她看到盛云那微微怔住的表情时，脖颈处莫名地泛起热意。她连忙绕过他快步走向门口，却因头晕而踉跄了一下。
“纯英！”
那一声急切的呼唤，莫名地熟悉。一只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温度比暖气还要炽热。
一股清爽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差点咬住嘴唇。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你还好吗？别这么急着动。”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着她，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纯英只觉得自己像被什么包裹住了一样，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见。盛云沉默地站在那里，稳稳地扶着她，低头注视着她。
就在这股莫名的紧张感逐渐蔓延开来时，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被突然的开门声打破。
纯英猛地转过头，视线对上了一双狭长而锋利的眼睛，嘴唇微微张开。
“哦，权范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