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盛云先开口打了招呼。权范镇的目光缓缓移动,仿佛早就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人。
纯英意识到,范镇的视线停留在自己搭在盛云手臂上的手。她顿时有些慌乱,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本能地把盛云推开,脸上涌起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怎么了?你不舒服才来这里的?老师现在不在。”
尽管纯英的动作稍微吸引了他的注意,盛云依旧平静地对范镇说道。
纯英从没见过两人在教室里交谈。严格来说,范镇根本不会跟学校里的人“说话”。
至少,在学校里不会。
考虑到权范镇在学校里的名声,盛云竟然能如此自然地与范镇对话——哪怕对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看起来确实有些反常。
他只是单纯天真吗?还是说,他从未被人伤害过,所以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然而,当范镇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来,而盛云微妙地挡在她身前时,纯英差点笑出声。
尽管动作很隐蔽,,他终究还是紧张了。
他是真的以为权范镇会对我做什么吗?
……虽然我也不能完全否认他确实有那种气场。
纯英看着范镇缓缓靠近,脸上的表情略显僵硬。他会跟我说话吗?他不可能是因为担心才来的吧?
然而,范镇只是侧身打开抽屉,一言不发地翻找着什么。药瓶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医务室里格外清晰。
他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后就直接离开了护理室,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那种冷漠的态度,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即使他只是短暂地进来又离开,残留的压迫感却却挥之不去。纯英微微抿了抿唇。
可就算这样,只要我瞪他瞪得够久,他还是会帮我洗衣服的。
盛云像是在驱散紧绷的情绪般轻轻呼了口气,随后回头看向她,神情略带不自在。
“我还是不太习惯跟范镇说话。”
你大概是学校里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
纯英不动声色,迈开脚步,刻意放慢了步伐。她心想,晚点再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而盛云则安静地跟在她身旁。
“我送你回家吧,我们一起走——”
“不用了。”
她的语气比预想中更生硬,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光是想象盛云看到她的住处,就足以让她全身泛起寒意。
避开他略显惊讶的眼神,纯英低声说道:“别管我。”
盛云没有跟上。
纯英走在被夕阳染红的走廊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息声像影子一样拖在身后。
森林小屋的门上挂着一把锁——说明范镇不在。
纯英独自走了进去,关上门,把书包丢在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考试临近,或许是固执的自尊心作祟,她不想在毕业前失去全校第一的头衔。
那是她唯一努力得来的、值得骄傲的成就。如果连在这种学校都拿不到第一,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然而,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飘向了二楼。
她已经一整天没吃饭,肚子空得发慌,但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席卷而来的疲惫感。低烧的灼热感再次爬上脊背。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如果他来了,会叫醒我吧?
“他总不会真因为我睡在他的‘地盘’里就杀人吧,毕竟我刚刚才晕倒过。”
但他到底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出现,让气氛变得那么尴尬?
医务室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纯英皱起眉。
他看到我几乎是靠在盛云身上的样子,会怎么想?他的表情看起来既不惊讶,也没有嘲弄……不过,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人。
不管怎样,解决疲惫才是当务之急。
她的眼皮沉重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合上,,她缓缓地爬上了楼梯。
自从那天意外撞见范镇后,她就没再上过二楼。因为没有理由用那张床。
即便对这间屋子已经很熟悉,但此刻她却感到一丝陌生的紧张感。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二楼,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四处看了一圈,接着悄悄坐到了床上。
为什么总觉得他会刚好在这个时候进来?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被子的边角,试图抑制住自己想要躺下的冲动,但耐心很快被疲倦消磨殆尽。
最终,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倒在床上。
这不过是一张铺在地上的床垫,但比起她的家,哪怕是冰冷的地板也好过千倍。只要身体一沾上床,她的神经就放松了下来,困意像潮水般将她包围。
哦,对了……
“万一他不回来呢?”
她喃喃自语,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她回想起范镇那句冷淡的“天黑前回家吧”。
最近我已经习惯依赖他了,甚至连手电筒都懒得带……
这个念头随着她陷入沉睡而飘远。
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一种微妙的扰动唤醒了她的感官,仿佛沉睡的意识正从深处浮出水面。
沉重的脚步声踏上楼梯,令她的意识逐渐清醒。挣扎着睁开眼睛,纯英只看到一个黑影朝她扑了过来,惊得她尖叫出声。
“啊——!”
低沉的闷哼声传来,她疯狂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躯体。在混乱之中,她几乎可以确定,她的拳头和膝盖狠狠地击中了某人的手臂和腿。
她的挣扎几乎接近惊恐发作,但很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按住。
“尹纯英?”
那声音带着些许喘息和惊讶,却很熟悉。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意识到对方是谁后,她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点。
空气中飘着范镇衬衫上淡淡的松木味
也是,除了他还能是谁?
一想到自己此刻正被他压住,纯英顿时恼火,猛地挣脱出一只手,开始用力捶他的胸口。
“起来!快起来!”
“等一下,这不是——”
范镇匆忙躲开她的拳头,而纯英猛地坐起身,结果直接撞上了低矮的天花板。与此同时,范镇也因后撤过猛,后脑勺重重地磕了一下。
两人几乎同时倒回床上,各自抱着头痛得低声咒骂。
“开什么玩笑!”
范镇忍不住第一个喊出声,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纯英揉着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突然压在我身上!”
“这里是二楼,我的地盘!”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意,尽管黑暗掩盖了他的表情,但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纯英毫不示弱地提高了声音。
“就算是你的地盘,你就不能看清楚再躺?要是地板塌了掉下去怎么办?”
“这根本不可能——算了!重点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怎么知道?我才刚醒!”
“已经凌晨两点了!”
听到他充满怒气的声音,纯英倒吸一口凉气。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看到她一脸震惊,范镇坐到床沿,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揉着后脑勺。纯英则有些尴尬地挪了挪位置,坐直了身子。
“你该想到我会在这里吧?门锁没挂上。”
“谁会想到你这时候居然还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忘了锁门。”
“我从来没忘过——”
“重点不是这个!”范镇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你到底在想什么?大半夜一个人待在这儿,连门都不锁,你是不是疯了?”
他一连串的训斥让纯英更加烦躁,讽刺地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从里面锁上门?”
范镇像是被噎住了,随即低声咕哝了一句,紧接着狠狠地怼了回来:“那你应该回家睡觉!”
“那你自己怎么不回家?你半夜两点跑来这里又算什么?”
她反击得毫不留情,让范镇一时语塞。他抬手拍了拍床垫,语气低沉:“二楼可不是你的地盘。”
要是这时候有光,纯英大概不会有勇气继续回嘴。但黑暗中,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大胆。
“什么地盘?这里我就不能用了?我头疼,浑身酸痛,这里有张床,你又不在,我当然要用。抱歉啊,居然犯了这么大的罪。我当时神志不清,行了吧?”
她毫不犹豫地说完这番话,却在下一秒捂住了太阳穴,头又是一阵晕眩。范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开头,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纯英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衣摆。
“行,我走。你随便享受你的床吧,最好睡上一千年。”
范镇坐在楼梯口,她必须经过他才能下去。她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宽阔的肩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肩膀微微起伏了一下。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他恢复了冷静,声音平静而沉稳。纯英顿时皱起眉,抱着手臂冷笑了一声。
“不用了。你刚才恨不得吃了我,现在装什么好人?”
“你被躲避球砸一下就晕倒——”
范镇原本想嘲讽她,但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的大手不再揉着后脑勺,而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这是在担心我?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还以为他会嘲笑我,结果这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