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脚步声轻而缓,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异样的紧张感。
明明是熟悉的小路,手里握着的棍子也是自己经常使用的,可纯英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微微抬头,偷瞄了一眼范镇的身影,在夜色中,他的轮廓被黑暗包裹,看不清表情。
范镇是怎么看我的?
之前她一直被慧秀气得不轻,可现在,她忽然有些在意——范镇会不会觉得自己脾气太差?
那又怎样?别人误会了,你还能怎么办?
早知道刚才就解释一下了……可那时候,说这些又好像不太合适。
她叹了口气,握着棍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掌心有些湿滑。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学习体验。
每次她想集中精神,范镇的话就会冒出来,把原本应该刻进脑海的英语单词、数学公式统统冲散,让她的思绪一团糟。
“我在那种地方,不能表现得跟你太熟。”
他当时的语气很平淡,可如果抛开最初的不爽,细细回味的话……其实那声音还挺好听的。
“跟我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
纯英眯起眼睛。
如果是担心屋子的存在暴露,那她能理解。
可如果他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名声会影响到她……
“反正我的名声早就烂到谷底了。”
她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走在前方的范镇听到了,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纯英耸耸肩,举起手掌给他看:“手太滑了,全是汗”
“你该用手帕包一下,而不是缠胶带。”
范镇随意地把手里的棍子递给她,握着的那一端并没有包胶带,粗糙的木质触感让她觉得比黏腻的胶带好受得多。
奇怪。
棍子上传来的微弱温度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甩开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奇怪情绪,随口说道:
“有人说过你很温柔吗?”
“你困了吗?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那副不耐烦的态度让纯英皱起眉头,狠狠地瞪了他的后脑勺一眼,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这周末你来吗?”
“干嘛?”
“我可能来不了了。”
“为什么?”
“有事要去市区。”
“……市区?”
听到这个词,范镇的脚步微微一顿,步伐放慢了些,像是在仔细听她接下来的话。
纯英微微探身,压低声音,在夜色中轻声说道:
“旅馆巷子那边。”
范镇顿时脚下一滑。
纯英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怎么了?滑倒了?”
范镇稳住身形,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地转头看向她。
“你去那里干什么?”
“你没听清的话,就当我没说。”
纯英原本只是想逗逗他,可心底深处……却隐约有些不安。
她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做那种事,可她也知道,母亲去那里一定有原因。
即便她让慧秀闭了嘴,她自己还是忍不住去思考——如果真的有什么,她是不是该提前弄清楚,以免以后措手不及?
旅馆巷子在白天鲜有人经过,虽然相比晚上更安全,但她依旧不想一个人去。
可这种事,又能依靠谁呢?
关于母亲的一切,都是她无法示人的弱点。
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也不想让任何人察觉。
但范镇似乎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一边觉得松了口气,一边又有种说不清的羞耻感。
……回想起自己曾经狼狈到想消失的那些瞬间,竟然感觉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话,她本不想提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转移话题,范镇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去那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比刚才更加低沉而压迫。
纯英挑眉,抬头看向他:“你不是听到了吗?”
“我是问你,去做什么?”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
纯英皱了皱眉,低声嘟囔:“……去确认点事。”
“旅馆里,有什么是你需要确认的?”
纯英偏过头,语气淡淡地丢下一句:
“是关于我妈的事。”
范镇的语气瞬间变了,让纯英的脚步停在原地。
她不确定他在想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全身的紧绷。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卷入什么,但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沉默良久后,最终,范镇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
“你打算几点去?”
纯英听到这句话,心里那股不安突然松了一点。她立刻凑近了些,眼神带着试探的笑意。
“怎么?你想跟我一起去?”
“不然你特意提这事干嘛?”
……这家伙,其实比他看起来的样子聪明多了。
纯英轻笑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腕,语气轻快:“大概十一点?我请你吃汉堡。”
“不用。”
“怎么?都跑去市区了,你还要吃泡面?我是大发善心耶。”
“算了。”
范镇摇了摇头,彻底松开她的手。
他刚才握得太紧,放开后,她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感。
纯英低头瞥了一眼他刚刚递给自己的木棍,指尖还有些余温。
如果就这样牵着手走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忽然冒出这个荒唐的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猛地握紧棍子,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那我帮你写反省书吧,你还没交吧?”
“……已经交了。”
纯英猛地睁大眼睛:“什么?!什么时候?一次就过了?你写了什么?”
范镇走得很慢,语气平淡得让人火大:“篮球不是朝老师扔的。”
纯英愣了一秒,几乎要笑出声:“……你就写了这个?”
“如果我是故意的,老师早就受伤了。”
“……你居然真的就这样交上去了,还一次通过了?”
“嗯。”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我直接扔进他家信箱里了。”
范镇随口答道,侧过头看她。
纯英瞬间愣住,嘴微微张开,随即狠狠皱眉,扶额叹气。
“……你知道那根本不叫反省书吧?你那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上面写着‘反省书’。”
他的语气依旧淡定得让人生气,但他肯定知道,这封所谓的反省书不可能被忽视。
纯英忍不住咧嘴笑了:“哈哈!太搞笑了!这绝对是我继‘痛经’话题后听过最精彩的事。”
“别再提那个。”
范镇语气低了几分,可纯英已经笑得停不下来。
她笑得弯下腰,结果范镇无奈地叹了口气,眼角也悄悄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纯英扎起马尾,天气热得让人烦躁,阳光照在皮肤上,灼烧感明显。
换了几次衣服,短裤和裙子之间犹豫了很久,她最终选择了短裤。
反正,这趟也不是去郊游,一旦情况变糟,可能会比她想象的更糟……而且,她还带着范镇。
不过,就算最后事情真的变得一团糟,她也相信范镇不会拿这事开玩笑,也不会用它来威胁她。
他大概只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她唯一需要应对的……就是自己心底的尴尬。
深吸了一口气,她走出家门。
母亲一大早就消失了。
仔细想想,母亲的“消失”已经持续了很多个周六。
她搭上前往市区的公交,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她平时会去市区买书,但今天,她不希望被任何熟人看到。
幸运的是,这个时间点街上没什么人。
他们约好在商圈碰面,距离旅馆巷子有一段距离。这个地方,周末并不算太热闹,自从市中心的大型商场开业后,附近不少店铺都逐渐歇业了。
路过一家美容院时,她突然有点想剪短头发,但摸了摸口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还是把钱省下来买书更有价值。
……明明早就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攀比,怎么还是会这样想?
“是想给谁留下好印象吗?”
她冷笑着低声嘀咕,咬住下唇,加快了脚步。
正当她抬头时,忽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在五金店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范镇,依旧是一身黑色T恤加牛仔裤。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头上扣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黑色帽子。
虽然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一眼就能看出是他。
现在的她,大概就是在人群中也能轻易认出他。
为什么从外面看他,反而显得比平时更成熟?
他微微弯腰,像是在店里寻找什么东西,身形高挑,背影挺拔得让人移不开眼。
纯英侧了侧头,走了过去。
“你在找什么?”
范镇没有回头,声音低低地飘过来。
“上次下雨的时候,我发现屋顶的防水布破了。”
“哪家?我们那间?”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店里看,却完全看不懂那些建材产品。
“你怎么知道的?”
“试过一次就知道了。”
范镇缓缓站直身子,摘下帽子,抬手随意地拨了拨凌乱的头发。
纯英看着他随意地甩了甩头发,皱眉问道:“……为什么?”
“你要买什么?”
“屋顶防水布多少钱?”
“这?三万韩元。你是想修哪片屋顶?需要几卷?”
“……算了,先不买。”
范镇朝店主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店门。纯英连忙跟上,还顺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
“你把帽子给我干嘛?”
“遮住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范镇停下脚步,短暂地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她,目光沉了几分。
“你忘了我们要去哪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