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纯英点点头,像是在承认这确实是个需要小心的情况。
她原本没想过要带帽子——反正家里也没有。
“帽子也遮不住。”
范镇低声说道,随后又补了一句:“别靠太近。”
说完,他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
纯英无奈地笑了一声,慢慢跟上他的步伐。
当她拐进巷子时,范镇正靠在墙上等她。
小巷里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对面是一排紧挨着的旅馆,霓虹灯的光影映照在潮湿的地面上,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所以,你到底想查什么?”
范镇低声问道,透着几分谨慎。
其实,纯英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她只是看着那些旅馆,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妈一定在这里某个地方。我想知道她到底从哪儿来,又在这里干什么。”
范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淡漠。
光凭这句话,他应该还不太明白她真正的疑虑。
“所以,你打算一直守着,等她出来?”
“我本来想进去问问。”
“……你疯了吗?”
范镇一向刻意压低的嗓音,此刻竟然带了一丝明显的震惊。
纯英挑眉:“我才没疯。”
“只要你进了其中一家旅馆,谣言就会满天飞。”
范镇的语气不带一丝犹豫,仿佛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里虽然有不少外地人,但也可能有本地人。只要有一个认识你的人看见,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故事。”
他的语气坚定,让纯英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她撇了撇嘴,盯着地面:“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就这么干等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哪里出来?”
“这个时间点,旅馆里的人反而最多。昨天是周五。”
范镇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纯英顿时眯起眼睛,露出怀疑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清楚?”
范镇没理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
“这种流言就像刺青,就算后来被证明是假的,也永远不会彻底消失。”
“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它就会变得越离谱。”
“你真的想让自己被这样的流言缠上一辈子?”
他并没有大声说话,可话语的重量却像沉甸甸的铁块,让纯英的神色微微一滞。
她盯着范镇的侧脸,语气微冷——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范镇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沉重的安静在空气里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
纯英忽然耸了耸肩,伸肘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臂,装作毫不在意地笑道
“好吧好吧,我随口说的。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直接冲进去吧?”
她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不过,你是不是太关心我了?”
范镇微微松了口气,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点弧度,接着又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你平时还算聪明,有时候却蠢得要命。”
……这算什么意思?
纯英本来不太喜欢跟他计较,可这次不一样。
“蠢”这个字,她可咽不下去。
她挑起眉,歪着头看向范镇:“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用烟灰缸把老师砸晕送进医院的传闻,其实是假的?”
范镇顿时一愣,显然被这话打得措手不及。
纯英得逞地笑了:“哈哈!原来,权范镇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除了身高和肌肉,你什么都没有嘛。”
“性格还挺好,哦,除了脸看起来凶巴巴的。”
范镇的耐心明显到了极限。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得像是带着危险的警告——
“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如果我再多说几句,你打算怎——”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拉过去。
下一秒
她的脸被范镇狠狠地按进了他的胸膛。
“……?!”
她的帽子被这一拉带得差点飞了出去,勉强挂在她的头顶上。
被他搂住的瞬间,纯英整个人僵住了,心跳漏了一拍,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范镇,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的手还按着她的后脑,让她根本动不了。
“有人来了。”
范镇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纯英愣了一瞬,连呼吸都忘了,眼睛微微向上翻,试图偷瞄他的表情。
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太热了。
范镇的体温高得离谱,烫得她的脸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不仅脸热,连后颈也在发烫。
她忽然意识到,是因为范镇的手还牢牢地按在她后脑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完全搞不清是自己的心跳太快,还是范镇的心跳在她耳边震得太响。
等到后脑的压力微微放松,像是那人已经走远时,纯英终于猛地吸了一口气。
她猛地抬起头,范镇也立刻退开一步。
气氛,突然变得极度尴尬。
他们站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像是随时会逃走一样。
纯英迅速拉低帽檐,僵硬地转头看向墙上模糊的污渍,目光放空。
“……你确定,真的有人经过?”
“什么?”
范镇微微皱眉,语气低沉得几乎像是被困住一般。
“你不会以为是我想这样抱着你吧……?”
“你在说什么?”纯英翻了个白眼,语气极度嫌弃:“我是问你,是不是故意让我捣乱,好找机会教训我?”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然后,纯英第一次注意到
范镇的耳朵,居然微微泛红了。
他粗鲁地抹了把脸,表情难得地带着一点狼狈,随即狠狠地皱起眉。
“教训你?你伤心了吗还是怎么的?”
“倒也没有啦……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走进巷子里吗?这边入口太显眼了。”
纯英挺直腰板,朝巷子的尽头走去,一边四处张望,试图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但心脏却**快要跳出胸膛,她能感觉到范镇跟在身后,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别到处乱走,我去那边的巷子。你盯着左边。”
范镇话音刚落,就已经朝另一条小巷走去。
纯英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没做,可全身的力气却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对了。
我不习惯和男人待在一起。肯定是这样。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范镇是她第一次走得这么近的异性,所以他的所有行为,才会让她觉得奇怪、强烈,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肢体接触,根本没经验可言。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真正靠近过任何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她没有什么朋友,甚至没有像普通家庭那样,拥有可以随意靠近彼此的亲人。
她有没有被人抱住过,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好像只有受伤的时候,被人扶过吧。
盛云。
她眯起眼,回想起他最近说过的一句话
“你交朋友的方式,真是特别啊。”
那句话的时机很微妙,是在慧秀找上她之后。
听起来不像是在嘲讽,更像是脱口而出的自言自语。
就在她陷入回忆的时候,一道刺耳的吼声打破了寂静
“喂!大姐!你得把拖把摆干净!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地板都湿透了!”
“你听不懂人话吗?去那边,用脚踩干净,再拧一遍!想偷懒?”
不远处,一家旅馆的铁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男人的声音透过空气刺进耳朵。
纯英站在墙角,悄悄探头看去。
她还没看到人,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缓缓抬起头。
果然
母亲低着头,拎着一把拖把,缓缓地走出来。
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整个人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手里紧握着拖把,微微颤抖。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朝她大声呵斥,而她只是低头往停车场走去。
“弄完这个,去二楼收垃圾。”
“做不好,就别想吃饭!”
……
后面的话,纯英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她的手死死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想直接冲过去,把拖把从母亲手里夺走,狠狠摔在地上。
想拉着那个瘦弱的女人回家,不让她再受这种屈辱。
在那之前,她更想把那桶污水倒在那个男人的脑袋上。
但她的身体动弹不得。
不是因为害怕那个男人。
而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现实就是这样。
在这个世界上,母亲已经别无选择了。
就算每天从凌晨开始干活,一天也只能赚一万韩元。
如果连这份工作都丢了呢?
纯英无能为力。
这个小镇太小,满是闲散的年轻人,没人会愿意雇佣一个未成年女孩。
所以,她只能拼命读书。
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拖地的女人似乎站不稳了,身体一歪,直接摔了下去。
肮脏的污水浸湿了她的裤脚。
她试图爬起来,步伐踉跄,脚下一滑,又踩到了拖把。
她的腿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纯英的脊背一阵发冷,整个人像是被扯进了冰冷的深渊。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以为自己在笑,可她的视线已经模糊。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不稳,眼前的画面渐渐发黑。
“尹纯英。”
范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低沉、缓慢,像是在安慰她。
她眨了眨眼,下一秒,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滑落。
“那不是因为我。”
范镇继续说道,声音比平时还要平静,甚至有点……冷漠。
“我不是那个意思。”
……
“我真是要疯了。我从来没指望她像个母亲一样。到现在,收拾烂摊子比应付她她还要烦人。 如果她真的在意我,就不会做这种事,不是吗? ”
……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纯英狠狠咬紧牙关,直视着范镇的胸膛,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你是打算把她带回去吗?”
“为什么?”
纯英抬起头,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却冷冷地盯着范镇。
“赚钱这么容易的人,你何必去阻止?”
“就算你把她拉回去,她回家能做什么?”
“崩溃一次,摔几样东西,疯几天?”
“你觉得,这种人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