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警官。”
她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一丝寒意。仅仅这一个称呼,就让男人意识到他无法从她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早已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纯英缓缓地眨了眨深邃的双眼,平静地开口:
“我只是来找钱包的,不是来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
“如果我想起什么,我会主动联系你。你有联系方式吗?”
聪明。不,光是聪明还不够。如果她像之前那样只是敷衍地说句“我不知道”,他一定会怀疑,并继续追问。但现在,她反倒是主动索要他的联系方式。
仿佛在暗示——“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
男人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微微俯身,与她对视,低声说道:
“除了查案,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保守秘密。所以,放心吧。如果你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
纯英伸出苍白的手指,接过名片,指尖缓缓划过上面的名字——韩基龙。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可惜,你到现在还没抓到真正的罪犯,这话听起来可不太让人安心。”
她抬头并犀利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大步走出警察局。
韩基龙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如果那天案发时,这个女孩真的和权范镇在一起,那就能证明他的不在场证明。可如果他们当时在那种地方……他们拼命隐瞒,也就能理解了。
如果范镇的失控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孩的名誉。或许,他也不是个太坏的人。
……但问题是,哪个旅馆会在大白天接待未成年住客?
韩基龙咂了咂舌,眉头微蹙,最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正午的阳光炽烈得仿佛要灼烧她的头皮,但纯英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视线落在球场上那些吃完午饭便开始打篮球的男生身上,却并没有真正看进去——她的心思,早已飘远。
笨蛋,权范镇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脑海中浮现出他在警局里歇斯底里挣扎的模样,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疯狂而不顾一切。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害怕,反倒觉得他蠢得可笑。可每每想到这里,胸口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旅馆。
这正是范镇拼命闭口不谈的理由。他在警局里一遍遍重复着这个词,她又怎么可能听不懂?
那天,他们确实去了旅馆巷子,并在那里看见了她的母亲。而后,他们去了废弃的房子,做了几份三明治。仅此而已。
但,谁会相信呢?
范镇从来厌恶被人议论。他在学校里低调行事,绝不想成为焦点,而如果有人误会他们去旅馆做了什么……可想而知,他会有多反感。
更何况,他们两个在学校里本就显眼,是最容易被人议论的存在。
如果她的名字和范镇一起出现在传言里,范镇或许能从警局脱身,可学校里、街坊间的流言蜚语只会愈演愈烈。而一旦传开……
她的母亲就会知道——知道她那天,看见了什么。
她会因此感到羞耻吗?还是根本无所谓?
可如果换作是纯英,她一定会羞耻得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也许范镇并没有想得那么远,但在警局里的那场失控,已经足够证明他的立场了。
什么都别说。
纯英深深地叹了口气,双手捂住脸庞,头痛欲裂。
她能承受流言蜚语吗?就算解释了那天在旅馆的情况,学校里又会有几个人相信她?更何况,她和范镇本就不受老师们待见,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帮助,简直是痴人说梦。
也许,她会被停学。那么考试呢?这会不会影响她的大学录取?
还有那栋房子。如果这件事被曝光,她再也无法踏入那里一步。大概,她以后也不会在学校以外的地方遇见范镇了。仅仅是被看到走在一起,就足以让人议论纷纷。
她再也不能像那天一样出去野餐了。不会再一起煮拉面,不会再在漆黑的小路上用一根木棍互相扶持前行。留在那栋房子里的面包、果酱和鸡蛋,最终都会腐坏,被遗忘。
一声隐忍的叹息从她口中溢出。范镇并没有做错什么。即使他的不在场证明不够充分,但只要真正的犯人被抓,他自然会被释放。事情不该再被搅得更乱,不是吗?
可在她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一切或许只是天真的幻想。尤其是当受害者竟是警察局长的弟弟。局长早已认定范镇是罪魁祸首,打算将他送进少管所。
她必须开口。证明范镇的清白,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
即便这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篮球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筐。纯英咬紧牙关,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她正准备展开名片的一角,忽然察觉到头顶的光线被遮住。
“你在干什么?这么热的天。”
盛云用笔记本替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他大概是从某个地方一直看着她吧,纯英几乎可以肯定。
一旦起了这个念头,盛云在她眼里便不再是那个完美的王子。他伸手扶她站起,而她却止住了动作。
“别太担心范镇。如果他不是犯人,很快就会被释放。”
“不是犯人?”
纯英冷冷一笑,讽刺地歪了歪头。盛云耸耸肩。
“我对范镇不了解。人有时候会冲动犯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可能一时冲动去抢劫别人?”
她的反问令盛云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那你和权范镇,又有什么不同?”
盛云的棕色眼眸微微颤动。纯英知道,自己是在把那些对范镇恶意揣测的人的怒气,发泄在盛云身上。但她并不想退缩。
盛云的嘴唇抖了一下,沉默片刻后,低声苦笑。
“你不就是因为那些不同,才对他有些特别的感觉吗?”
他的这句话让纯英微微一怔,目光带着一丝挑战般地眯起。
“我……”
盛云轻轻吸气,直视着她,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喜欢你,纯英。我想更了解你。如果你有困难,我想帮你。我希望你能依靠我。”
纯英怔怔地望着他。她早就知道盛云喜欢她,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他想帮她。他希望她依靠他。听上去多么天真。
可如果能相信这样的承诺,过那样的生活,该有多好啊。
“……谢谢你的心意。”
她努力让自己麻木的舌头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
“但你帮不了我。”
“我可以的,只要你愿意……”
“不。”
她直接打断了他,深吸一口气,锐利地望着他。
“你的努力,不够。”
除非你的母亲能做到。
她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但盛云显然明白了。那张温柔的脸微微一僵。纯英移开视线,迈步离去。
她的语气冰冷,带着挑衅般的锋利。她侧头看向盛云,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神情沉着,却没有笑。
“你觉得,你们的关系还能维持下去吗?”
“即便权范镇最终被送进少管所?”
尽管天气闷热,空气却像是突然变冷了。纯英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她缓缓攥紧拳头。
盛云说得仿佛他能亲手把范镇送进去。
这是威胁吗?她不知道盛云母亲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但这绝非不可能。他的话,带着刻意的意味。
本质上,他们母子是一样的。他不用动手,就知道如何让人屈服。
纯英轻笑了一声。盛云或许没有意识到,但他刚刚彻底坚定了她的决心。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我会确保它不会。”
她微微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盛云的脸颊轻微抽动。
纯英淡淡一笑,双臂环抱在胸前。
“还有,罗盛云,我只希望你做一件事。”
盛云的眼神微微颤抖,似乎在寻找答案。纯英收起笑容,语气平静而坚定。
“请别再插手我们的事。我求你了。”
午休的铃声响起,划破沉默。纯英转身走回教室,手心满是冷汗,紧紧攥着那张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名片。
愚蠢。明明自以为聪明,却做出这种蠢事。她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范镇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坐起身。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入睡,而拘留所里意外地凉爽,甚至比山里的那栋房子还要舒适。
到了时间,还有人送饭。若不是被当作嫌疑犯,他或许愿意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不过,那样的话,某个笨蛋大概又会跑来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