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燮的恋爱 第1章

初次造访的人们大多被树木所吸引。环绕着宅邸的松树和榉树宛如一道青色的屏障,即使是透过树缝射进来的阳光也显得庄严。从踏入入口的那一刻起,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地绷紧神经——这里是大韩民国财界的历史见证地,也是当下风云变幻的中心:松柏斋。

松柏斋的主人、TK集团会长泰世焕正眯着泛起细纹的眼角微笑。书房办公桌对面,他的孙子也微微眯起眼睛回以笑意。

这个男子的名字是泰利燮,是泰世焕会长的长孙。他的身材高挑而纤细,面部的轮廓柔和而有棱角,有人说他和会长年轻时的样子如出一辙,但实际上他的身高足足高了8厘米,皮肤也更加苍白。

他有着笔直的眉毛,狭长的眼型,高挺的鼻梁,整齐的鼻下,人中端正,冷峻的下颌线,以及笔直的肩线。泰利燮整体上给人一种敏锐而锋利的感觉。但他那遗传自母亲的嘴唇却像女人一样红润而漂亮,每当他这样笑起来时,就像突然绽放的花朵一样绚丽。

今天的利燮显然精心打扮过。将额发全部梳起的背头、靛青色单排扣西装、紫罗兰色领带,连袖扣都特意选了带姓名缩写的款式,活脱脱是照片里年轻泰世焕的翻版。换言之,这身装束完全踩中了会长的审美点。

会长脸上挂着笑容问道:

“那么,明天打算出发去出差吗?”

“是的会长。参加完伦敦的博览会后会转道巴黎向父亲问安,之后经奥地利、意大利返回。在维也纳受邀与沙特王室成员共同欣赏爱乐乐团演出,意大利那边则安排了与国际奥委会委员们观看比赛…”

泰利燮不时停下来,露出微笑。虽然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但其实沙特王子的朋友的朋友不过是权力边缘的人物,建立这样的关系毫无实际利益,而去意大利主要是为了观看足球比赛,与国际奥委会委员的会面只是个借口。

当然,还有去巴黎拜访因重大失误被会长发配到那里、名义上的TK副会长父亲的行程。换句话说,泰利燮打算在漫长的出差期间去欧洲玩一圈。

会长的眉毛微微皱起。

“利燮啊。”

“还有,我得调整一下行程,看能不能抽空去德国。”

会长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看来他很喜欢这个孙子,觉得他用对了策略。泰利燮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轻敲着嘴唇。

被誉为韩国最高知性名门的崔氏千金崔夏英,这位TK股份的继承者正在德国潜心求学。虽说是因祖辈的遗言与约定才为逃避与TK孙辈的婚约躲去德国,但会长显然希望促成她与利燮的联姻,为两大家族合作画上完美句号。

将利燮的话理解为要去见崔夏英的会长满意地点头。

“您现在身体好多了吧?”

“当然。”

“今年秋天我带您去度假。您不是喜欢奥地利和瑞士吗?”

“好啊。不过现在我的腿没力气了。”

“我会背您的。”

泰利燮倾身握住会长瘦削的手。

“爷爷,我会从奥地利带巧克力回来。印有莫扎特脸的那种。小时候您给我买的那种巧克力。”

“谢谢你。”

会长再次笑了。

泰利燮上了停在停车场的车,拉了拉领带结,然后松开。原本固定好的头发也用手指弄乱,靠在椅背上。

金司机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常务。要顺路回本宅吗?夫人说……”

“啊。”

利燮眉心微皱,按下手机通话键。他的母亲正为儿子人生首次出格的叛逆行为焦头烂额。

“妈妈?”

泰利燮温柔地叫着,嘴角上扬,露出微笑。方才还烦躁的表情瞬间明媚如春。

“是,是,刚见过爷爷…嗯…应该能待一会儿…明天开始出差有点忙…一起吃晚饭吧,不在家,找家好餐厅。就我们俩,我来订位。”

挂断电话后,泰利燮放下手机,按了按眉心。

“去清潭洞的公寓。”

“什么?我……,常务,您得参加战略规划本部的会议啊。”

“不去。”

“常务必须得去。”

“谁说的?”

司机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答案显而易见。战略规划本部的负责人,泰俊燮。

泰俊燮是泰利燮同龄的堂兄,也是他的竞争对手。在两人之间的竞争中,泰利燮目前的得分接近于彻底失败。

连见面吃饭都让人厌烦的家伙,还要他来来去去参加会议,原因是泰利燮所属的物产部门正在进行组织重组和结构调整。

专务因健康原因辞职,被处分调职的董事和被迫离职的常务和专务裁,股价大幅波动。总之,现在是个头疼的局面。但即便如此,他一点也不想去参加战略规划本部的会议。

泰利燮用不满的语气问司机:

“你是泰俊燮的人吗?”

“啊,不是,不是这样的,常务。刚才在等候的时候接到了电话,所以……”

司机脸红着解释。泰利燮打断他,用食指在空中划了一条线。这是警告他不想再争论下去。

“清潭洞。”

“是的,常务。”

司机低头换了车道。泰利燮仰头闭上眼睛,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是:

[泰俊燮]

正是战略规划本部的本部长,泰利燮的堂兄,也是那个让人厌烦的家伙。

为什么要打电话?泰利燮刚要拒绝接听,铃声又响了。这次他迅速地用油腻的食指拒绝了来电。铃声刚停,又响了。

“真是个顽强的家伙。”

他连续拒绝了四次来电,最后终于咬紧牙关关掉了手机电源。刚把关机的手机扔到旁边的座位上,嗡嗡的震动声又响了。这次是金司机的手机。司机压低声音接听电话。

“是,是。啊,是。现在……。是。是。那个,有点……,是……”

司机支支吾吾地回答,泰利燮问道:

“谁啊,战略本部吗?”

“是的,常务。”

“泰俊燮本部长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是姜敏京次长。”

“姜敏京?啊……,从宣传室调到战略本部,干得不错的那位。”

听到泰利燮的声音,手机那边传来清晰的声音:

  • 金基天代理,常务在车上吧?麻烦开免提或者连蓝牙好吗?就转达一句话的事。

基天斜着头眨了眨眼。他本就显眼的圆眼今天瞪得更大了。

“那个,要不要连接蓝牙,常务?姜次长说有话要说……”

泰利燮对姜敏京厚颜无耻的提议一时无语。

蓝牙?现在要在车里和司机一起通过车载音响连接手机通话?

“给我。”

泰利燮伸出手。司机把手机递给他,泰利燮刚把手机贴到耳边,姜敏京就像有心灵感应般开口:

  • 泰利燮常务,现在为您转接本部长。

泰利燮断然说道:

“没什么可说的,挂电话吧。啊,不过不要给司机打电话,姜敏京次长。这可是犯规。”

泰利燮按下挂断键之前,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内侧口袋。是泰利燮的秘密第二手机。

难道?

泰利燮还没来得及查看来电号码,司机的手机里就传来了敏京平静的声音:

  • 如果不方便,可以接另一个号码,泰利燮常务。

“姜敏京次长。”

刚换了没多久,这个号码是怎么知道的?泰利燮皱起眉头。

“还要继续吗?想跟我较劲吗?”

  • 请给我一分钟时间,常务。拜托了。

泰利燮对一直小心翼翼的司机说:

“停一下,我要接个电话。”

司机已经小心翼翼地把车靠向路边,迅速回答:

“我在外面等候。”

——我把泰俊燮本部长接过来。

还没来得及解释情况,敏京就说道。

姜敏京,你的问题就在于太讲效率了。

泰利燮满是嘲讽。

“就这么办吧,姜敏京次长。既然是心愿,那就通话吧。”

  • 谢谢您的体谅,常务。

这是个恭敬的问候。握着手机的手指尖满是愤怒,但不知为何,这个感谢的问候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

  • 泰利燮常务,通话真难啊。早知道就通过姜次长来联系了。

泰俊燮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笑意。

“泰俊燮,你是跟踪狂吗?备用机号码是怎么知道的?”

  • 抱歉。必须确认一下。听说你明天要出差,今天的战略本部会议你会参加吧,泰利燮常务?

恭敬的语气意味着压力更大了。泰利燮也用更恭敬的语气反击:

“对不起。我不去。我得准备出差,泰俊燮本部长。”

  • 常务必须参加。我们需要讨论并决定重要事项。

泰利燮举起食指。

“随你便。反正TK是你的。”

  • 泰利燮。

现在是转为反话了吗?泰利燮甩了甩头发。

“啊,算了。都烦死了。你这个工作狂去做吧。物产烂摊子让从物产总括社长助理升上来的姜敏京收拾不就得了?反正她脑子是永动机。我嘛,准备吃喝玩乐混日子,这不正合你意?”

快速地反击后,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叹息。俊燮压抑着情绪说道:

  • 别闹了。

他似乎已经很累了,声音有些哽咽。管他呢。这个在事业和爱情上都成功的人,为什么还要这样。

  • 物产应该由你来负责。这是会长的意思。

“谢谢,但我拒绝。电子和物产都由泰俊燮本部长负责吧。我只拿分红就行了。”

  • 你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这样。模范生怎么突然做这种事?

俊燮用僵硬的语气问。泰利燮感觉自己像在被训斥,心情更糟了。

“算了。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辛苦。每天都毫无意义,毫无价值,令人厌倦。”

俊燮故意让声音大到能听见,轻笑了一声。

  • 真是新鲜。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觉得世界无聊,真是中二病啊?

对俊燮的嘲讽,泰利燮轻轻咬了咬牙,又松开。

“一直觉得,你真讨厌。”

泰利燮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讨厌的家伙。在整个TK集团中,论讨厌,他可是第一。哦,或许还有一个。

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泰利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通话的促成者,正是泰利燮的入职同事姜敏京次长。她以入职成绩第一和培训成绩第一开始,一直是考核第一,当然也实现了超高速晋升。从辅佐物产代表,到宣传室,再到现在的战略本部。也就是说,从半年前开始,她一直在隐性确定的TK高管晋升路线上名列前茅……

啊,真讨厌。

泰利燮摇了摇头。

我还是别靠近战略本部了。

“呼……”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很累。泰利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虽然俊燮嘲笑他是中二病,但正如他所说,一切都觉得无聊和烦人。

自从泰利燮的父亲因为得罪了泰世焕会长而被彻底排挤出集团后,他一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在此期间,泰俊燮用他隐藏的个人资产与会长达成了交易。他选择了女人,宣布放弃集团,当天就抛下了一切离开了。真是让人无语。没想到泰俊燮会这样做。

该死。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己见,背叛别人,制造震惊?

泰利燮不得不忙于收拾俊燮留下的烂摊子。连续熬夜几天后,视线变得模糊,世界看起来一切都是模糊的。即使在工作和被行程追赶时,他也会在迷雾般的头脑中偶尔反思自己的人生。

结果,俊燮的惊人举动让泰利燮苦心经营的坚固城墙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到底在为谁而拼命坚持,努力,守护呢?没有答案的问题堵住了他的喉咙。

我只是在过着空壳般的生活吗?

人生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荒谬,没有意义。回顾过去和未来,他感到羞愧。不,不是羞愧,只是一切都变得烦人了。

幸运的是,俊燮回到了原位,会长通过对泰俊燮的个人资产增资,确定了TK集团的继承格局。物产归泰利燮,电子归俊燮。这是大局。泰利燮现在所属的是物产,资产规模也不错。虽然他试图吞并一切却被一分为二,但他并不觉得特别冤枉。只是觉得有点累了。作为TK的长孙,继承人,他厌倦了每天的无意义重复。

泰利燮半开车窗,轻轻敲了敲。几步之外的司机转过身来,他示意他回来。

刚打开手机电源,震动声接连不断。是一条条信息。

[无论泰利燮常务是否参加会议,今天的会议将对事项进行最终决定。如果没有回复,将视为同意。]

不用看署名也知道——这公事公办的措辞必是奉泰俊燮之命的姜敏京手笔。

随你便。利燮将手机深塞进口袋。

“出发吧,去清潭洞。”

不是本家,也不是正式安排的公寓,而是泰利燮自己的洞穴——清潭洞的公寓是目的地。

他现在只想埋头大睡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