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考虑到假期期间的高速公路状况。泰利燮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旁边车流不息的公交专用车道。看来下次得坐高速巴士了。本来计划一大早就到达，但照这个趋势，恐怕得等到午饭时间才能踏上公州的门槛。
一旦心动起来，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他甚至想立刻订一张飞往上海的机票，偏偏姜敏京正在休暑假。确认她回了公州老家后，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开车前往。虽然以官方身份访问中国分公司更为有效，也能保持体面，从多方面来看都更好，但他实在难以忍受那几天的等待。更何况这里是韩国，若不是这该死的假期高速公路，一个半小时就能到的距离。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有余。无奈之下，他只好在休息站停下，买了一杯咖啡回到车里。刚发动引擎，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泰利燮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干嘛。”
他嘴里嘀咕着，却还是乖乖按下了接听键。说不定对方会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喂，泰俊燮。什么事。”
— 在车里吧？听说姜敏京部长在休假，你这是去公州的路上？
“哇……你还在调查我？”
— 我以前也没干过这种事啊？
泰利燮调低空调温度，没好气地说道。
“行了，说正事。”
— 我刚从松柏斋被叫去，现在在回来的路上。
“哦。”
— 你在开车吗？要不等你到了公州再聊？
“在休息站。”
紧张感让肩膀都僵硬了起来。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对姜敏京采取了什么措施？
— 不用紧张。
这家伙真是察言观色一流。泰利燮压下心中的不耐，催促道。
“说吧，到底什么事。”
— 你把我给卖了啊。说是像俊燮那样能撼动公司的钱是没有，但开一家荞麦面馆连锁店的资金还是有的。
泰利燮暗骂一声，咬住了脏话。怎么什么都跟这家伙说了。原本就因夏日阳光而发烫的脸颊更是火辣辣的。
“会长，不会是倒下了吧？我跟您说的时候还好好的……泰俊燮你毕竟搞出了史无前例的大乱子，所以这事对会长来说早已司空见惯，脸上还带着一种超然的表情。”
昨晚，会长虽未明确表态，但至少没说要阻止开荞麦面馆连锁店的事……
— 会长让你把姜敏京带过来。
“啊？”
— 他说看你一个人乐在其中，得确认一下。
“不是吧，至于吗。”
再怎么说，我又不是疯子，怎么会觉得我一个人在瞎折腾。
— 要我把会长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你吗？
“说吧。”
— 姜敏京我见过多次。头脑灵活，工作欲望强烈，不为琐事动摇，也毫无畏惧。但她竟然逃到中国去了？得确认一下是不是因为泰利燮让她感到负担才逃走的。
听到泰俊燮模仿会长说话的语气……我不禁笑出声来。
“我们的本部长，竟然还会模仿声音？”
— 得是听得多刻骨铭心啊。
泰利燮咯咯笑着。
— 会长对姑妈总是很软弱。从结婚时就一直感到愧疚。姑妈一大早就去了松柏斋。
“妈妈去了？”
— 会长是这么说的。如果像反对泰俊燮你那样反对泰利燮，母亲就要离家出走。她说不想成为外人，几十年来一直照料这个家，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吧。
“夸你两句就没完没了了，模仿声音就到此为止吧。”
从扬声器里传来泰俊燮的笑声。
— 我是这么说的。我没有父母兄弟，法律上也不是会长的孙子，什么都不是，所以会长想至少给我一个妻家的庇护。而泰利燮常务是会长唯一的亲孙子，有CS集团的外家，还有秀珍的亲家大人，全部都拥有了，不是吗？
泰利燮为了掩饰涌上心头的激动情绪，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 关于姜敏京部长，会长您应该很了解，不如抛开家庭背景来判断如何？我这样提议了。
“然后呢？”
— 不是说了吗？看起来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她。
“啊，真是的。”
— 开车小心点。我有点忙。
泰俊燮像是办完事情一样，啪地挂断了电话。呼，泰利燮短促地吐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墨镜的位置。
得去公州了，去接敏京。
踩下油门的泰利燮心情极佳。
度假季高速公路的拥堵好不容易才通过，到达公州时，午餐时间刚刚开始。在荞麦面馆旁边的空地上停车时，车轮下扬起了白色的尘土。
[姜氏荞麦面馆]
白色招牌上圆圆的字体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大，也更土气一些。一楼是荞麦面馆，二楼是住宅，那么敏京很可能就在这栋楼的一楼或二楼某处。即使不在，她也会回来，等着就好了。
泰利燮平复着颤抖的心情，慢慢走向店门前。
“大叔！”
身后传来呼唤某人的声音，震耳欲聾。大婶嗓门真大。
“喂，大叔！”
难道是在叫我？
泰利燮转过身，只见一个体格健壮的大婶大步走来，爽朗地说道。
“那是你的车吗？”
“是的。”
“这里不能停车。”
“我是来这家店的。”
“啊……是这样吗？就算这样，这里也不行。绕着楼转一圈，那边有专用停车场。”
“好的……”
仿佛不容商量的余地，大妈以果断的动作指向停车场的方向。泰利燮无奈，只得上了车，前往所谓的专用停车场。见鬼，那里也没能一次就顺利通过。
“客人，车别停这儿，停到后面那辆蓝色车旁边，紧挨着点。”
停车管理员指了指泰利燮停车的位置不对，而是后排靠里的一个位置。虽然地面上连线都没划，但必须按照管理员眼中才看得见的格子，精准地、直直地、紧紧地停好，在此之前，还要接受一连串既混乱又亲切的指示：‘往左，往右，再往前一点。来，来，来！’直到最后，终于得到一声洪亮的‘可以了！’作为合格的信号。
停好车，顶着烈日走向店里，却在门口又被拦住了。拦他的正是刚才指引泰利燮去停车场的大妈。
“您有预约吗？”
“没有？”
吃荞麦面还需要预约吗？泰利燮感到为难。
大妈像是早就料到似的，刷地递过来一本螺旋笔记本。最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下面则是一长串按号码排列的人名。被划掉的名字占据了笔记本的近一半，而下面还有大约十个名字。
“几个人？就您一个？写下等待名单吧。”
“我……我不是来吃饭的。”
那你是来干嘛的？大妈一脸茫然地盯着他。说想看看要找的人是否在里面，似乎有些可笑。贸然说自己是来见这家的大女儿姜敏京，也觉得有些尴尬……。
泰利燮无奈，只得在等待名单上写下名字。短暂犹豫是否要用个假名，但脑海中突然浮现的名字只有俊燮。泰俊燮也好，泰利燮也罢。泰利燮还是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泰 利 燮。
他试探着偷瞄大妈的反应，但大妈只是用粗签字笔在泰利燮名字旁漠然地写下代表人数的‘1’字。
“在那边等着吧。下一位。”
回头一看，那片刻间已有两三组人在泰利燮身后排起了队。
店内的等候座位已经满员，大妈所指的地方是店外一排紧挨着摆放的椅子。那些椅子覆盖着稀疏剥落的红色人造革，阳光直直地炙烤着。
泰利燮的座位在两三人家庭组之后，排在第六位。环顾四周，除了椅子，还有不少人在附近徘徊。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了罐饮料，站在稍远树荫下的人们，看起来也像是为了吃荞麦面而等待的人。
泰利燮无法摘下深色墨镜，坐到了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椅子上。
见面可真不容易啊……。
泰利燮拿着手机犹豫再三，却始终没有拨出电话。或许会被拒绝见面，或许对方会避而不见。也许是因为在餐厅的候位名单上登记了名字，他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想想看，昨晚没吃晚饭，今天到现在为止，也只喝了一瓶矿泉水和半杯冰美式咖啡。
在门口只能闻到香味的店铺里，充满了煎炸的油香、蒸饺子的香气，以及辣中带甜的荞麦面调料的香味。一想起这些气味，饥饿感和口渴感愈发强烈。然而，他并不想喝自动售货机的罐装饮料，于是泰利燮选择默默地坐在候位席上。在无聊的等待中，客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来到荞麦面馆前。
“喂，那位客人！车不能停在那儿，绕过去有停车场！”
一位大妈朝刚才泰利燮停车的位置上停下车的人高声喊道。因为不是走近来说，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哎呀，这嗓门真是洪亮啊。不仅如此，她向面前的人确认人数时的声音也同样响亮得不得了。大妈确认车子移动后，拿起弹簧笔记本大声喊出了一个名字。
“金美珍女士！”
“金美珍客人！”
她朝树荫下大声喊着，扫视了一圈坐在椅子上的客人们，见无人回应，便在名单上做了标记，接着喊了下一个名字。
“李正焕先生！”
这次，坐在泰利燮前面的一个三口之家猛地站了起来。
“请到里面的候位席去。”
泰利燮旁边的一对情侣移到了前面的椅子。泰利燮则静静地坐着不动。
坐在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椅子上已经让人不适，更别说还是被别人的体温捂热的椅子……。
“客人，喂，客人！”
泰利燮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反应迟缓，脾气急的大妈便大声喊着并朝他挥手。
“过来这边坐吧，后面站着的人也要坐下。”
虽然听从了吩咐，但泰利燮心里还是有些不快。不是吧，员工管理怎么能这样呢？服务态度不是最重要的吗？
“那个，阿姨。”
泰利燮低声叫道。
“好的，客人您是下下个，5分钟内会叫您进去的，请稍等一下。”
“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您能把声音稍微放柔和一些，我会很感激的。这样对您的声带也不好。我的听力有些敏感，头有点痛……。再加上有阳光，这样下去头会更痛的。”
他的解释之所以拖得这么长，是因为大妈的表情实在太古怪了。不是吧，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挑起的眉毛和张大的鼻孔仿佛在替大妈传达她的想法。就在这时，有人从店里端着一盘满满的杯子走了出来。
“姨妈，声音太大了。嗓子会坏的。顾客说得对。”
用温柔且字正腔圆的声音说话的店员堪称三A级合格。她干净利落地系着围裙，头发整齐地束起，脸上挂着亲切而美丽的微笑说道。
“天热，喝杯食醯吧。让您在外面等候真是抱歉。”
分发给等待顾客的是漂着碎冰的南瓜食醯。喝了一口食醯，泰利燮悄悄袭来的头痛和姨妈的惊讶都消失了。此时，又有一组人走了进去。阿姨看着坐在泰利燮旁边的一对情侣，用稍低的声音搭话道。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仔细一看，那对情侣中的女子是孕妇。
“下下个月。”
“夏天过去，凉风吹起的时候。挺好。”
“我喜欢这家的荞麦面和饺子，从孕吐的时候就经常来。”
“知道，眼熟。来得好。在这里吃荞麦面生下的孩子都会受到好气运，长大成为出色的人。”
突然，阿姨满脸笑容，开始闲聊起来。
“这里你知道吧？有四个兄妹。双胞胎是国家代表冰上运动员，办过盛大活动你应该知道，大女儿是TK集团的部长。就在对面街的科技高中首席，大学首席，入职首席。脑子得有多好啊。首席不是随便得来的，在这家，首席头衔就像滚来滚去的石头一样常见。二女儿也是师范首席，一次就通过了教师资格考试。”
“难怪我妈老让我常来这里吃。”
女子用充满好奇的声音问道。
“刚才给我们食醯的那位是二女儿吧？之前见过，觉得她很漂亮就记住了。”
啊，是吗？泰利燮的眼睛睁大了。哎呀。应该再仔细看看的。好像和姜敏京有点像。
“是的。二女儿是小学老师。漂亮吧？从小就有男人排队追她，现在有男朋友。考上行政考试，成了公务员。他们要是结婚，在世宗市过新婚生活最合适不过了，但因为姐姐还没结婚，所以稍微推迟了。大女儿嘛，自己挑着不走吗？她喜欢工作，所以才拖延。”
一提到姜敏京的婚事，他的耳朵仿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变得更大了。
“大女儿在首尔吧？听过很多传闻，但好像没见过。”
“不，她去了中国分公司，今天休假所以回来了。早上在家处理公司事务，中午说要来店里帮忙，现在应该在。去看看吧。”
门从里面打开，姜敏京的妹妹探出头来。
“姨妈，下一位顾客请进。”
姨妈翻了翻弹簧笔记本，指着泰利燮说道。
“是这位顾客。”
泰利燮犹豫了一下，对那对情侣说道。
“你们先进去吧。”
“啊，谢谢。”
男子站起身，先低头致谢。
“不用谢。”
泰利燮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低头致意。一位肚子颇大的女子也打了招呼，便走进了店内。透过敞开的门探头张望的阿姨说道。
“在呢，大哥。那个在那边帮忙端菜的就是我们敏京啊。漂亮吧？”
泰利燮的心脏猛地一跳，砰的一声。他急忙转头朝门口看去，却被一对情侣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里面。
那对情侣走进来时对阿姨说。
“您这么喜欢侄女们，真让人看着开心。”
“当然喜欢啦，多么善良又伶俐啊。”
呵呵呵，阿姨用手掩嘴笑着。
什么，什么？真的是阿姨？阿姨真的是阿姨？泰利燮带着惊讶的表情望去，只见阿姨一脸自豪地挑了挑眉。
“客人要是夫人怀孕了，一定要带她来啊。”
“是的，必须得来。”
泰利燮的态度骤然变得恭敬，回答道。
“结婚了吗？”
“没有。”
“哎呀。长得这么帅气，怎么还没结婚？”
“工作太忙了。现在正打算结呢。”
“做什么工作啊？”
泰利燮犹豫了一下，给了个含糊的回答。
“在公司上班。”
“这样啊，结婚了怀孕了一定要来。沾点好福气。”
泰利燮绽开了笑容。
敏海拉着敏京的胳膊低声说。
“马上就要进来了。”
从端着甜米露出去又回来的那一刻起，店里就闹翻了天。说是来了个模特级别的男人。那男人一坐下，店前摆放的破旧椅子显得寒酸，店里仿佛变成了欧式复古风格，效果惊人，大家都大惊小怪地议论着。
“腿太长了，长得都收不住。交叉着坐都解决不了的长。瘦是瘦，但肩膀特别宽。姐姐一定要看看。我本来是喜欢泰迪熊类型的嘛。姐姐不是偏爱那种瘦削又有线条的模特身材吗？绝对是姐姐的菜，精准打击。”
我的喜好在这世上只有一种。十个模特加起来也比不上吧？
敏京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
“啊，进来了。”
听到敏海的话，敏京朝门口看去，但进来的却是一对男女情侣。
“那个男的？看起来很普通啊。”
“不是，我说的那个男人是独自坐着的。哇，看来是让座了吧。应该是看对方是孕妇就让座了。礼貌也好啊？也是，以那张脸和那身材活着，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呢。全世界估计都对他友善吧。只会让女人哭，自己哪会因为女人而伤心啊。只能变得大度了。”
敏海的闲聊越说越长。敏京一边听着敏海的话，一边查看订单，端起了托盘。朝里面的厨房大声喊道。
“12号拿走了。4号桌的订单请确认一下！”
敏京将荞麦面和饺子放在桌上，还用剪刀剪开了土豆饼。
“请慢用。”
在走向厨房柜台的路上，她从那些要求加点水萝卜泡菜和腌菜的客人们手中收走了空碗。她将泡菜和腌菜分别放到每张桌子上，同时接下一对新进来的情侣的点单，但始终无法摆脱那种不安的情绪。
今天上午，接到了一通来自李大亨的电话。
— 姜部长，怎么办啊。
听到他满是担忧的声音，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代表有什么事吗？”
— 啊，不是的。因为报告的事，代表非常生气。
“报告？哪一份？有什么错误吗？”
— 不是的。我不小心把姜部长的文件附上交给他了……他有些急着要，我就赶着弄，结果就……
哈，敏京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
“我做的，你说了吗？”
— 他都知道了，还追问我。我跟他说姜部长绝对没有疏忽分公司的事务，都是下班后做的，但他还是更生气了。
“啊……”
敏京深深叹了口气，双手合十，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间。
“先休息吧，反正是周末。我在休假，周二才去中国分公司上班。李大亨经理，星期一上班后，如果代表有别的指示，记得告诉我。我想他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了，可能等我上班时会跟我谈。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一想到与李大亨的通话内容，敏京就觉得胸口发闷。她曾几次想提前发邮件解释，但写了几次又放弃了。毕竟是休息日，主动提起未被提及的问题，反而显得更尴尬。
带着沉重的心情，她端起托盘，准备将下一桌点的食物送过去，这时敏海突然插进来，抢走了托盘。
“姐姐，姐姐。他来了，那个男人。好像是一个人来吃的。在后面角落最小的19号桌。戴着墨镜呢。这我来弄，趁其他员工还没过去，姐姐赶紧去接单吧。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眼福啊。”
“哦，好吧。谢谢。”
敏京轻笑了一声，转了个方向。
19号桌的话……
敏京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大概是看错了。早知道就该戴眼镜，视线都模糊了。
敏京眨了眨眼。
不可能的，靠近一看肯定是别人，她这样警告自己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拜托别再跳了。如果不是的话，会很尴尬，很失落，不是吗。
敏京迅速在脑海中随便想起一些数字，然后将它们相乘，勉强冷静下来。她慢慢走过去，最终来到了桌前，但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只是抬头看着敏京，什么也没说。敏京的心跳达到了顶点，而那男人却面无表情，让她几乎想要相信他只是一个长得像的人。
敏京紧紧咬住了牙。
为什么来这里。
我想这样问，但嘴唇却无法张开。敏京也想变得像陌生人一样面无表情。不，甚至怀疑眼前看到的这个男人或许只是自己的幻想和幻觉。
想见你，太想见你了……。因为想得太多，因为太过期盼。
敏京从围裙里掏出点菜单。握着圆珠笔的手微微颤抖。
“您要点什么？”
“招牌菜单是2、3人套餐吧？”
敏京咬紧了嘴唇。她曾梦见过利燮，但即使在梦中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原来我一直想听到这个声音。
“是的，也有单品。”
“就这个吧。”
敏京在点菜单上打勾时，利燮伸出手来。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她手中的点菜单。抬起头与他对视时，他摘下了墨镜。
“都没注意到自己戴着呢。太紧张了。难怪……”
敏京再次垂下视线。
“得看着我啊。”
“代表。”
“不是为了让你看到你喜欢的那双漂亮眼睛才摘下来的吗。”
在稍远处观察的敏海借口给旁边的桌子添配菜走了过来。
“坐一会儿吧？”
“很忙。我得去下单，还得服务桌子……”
“敏海小姐。”
敏海惊讶地一怔，转身看向利燮。
“是吧？敏京的妹妹。”
“是，是，是。”
连说了三遍，敏海紧紧握住空托盘。
是谁啊？她瞪大眼睛看着敏京，又转头看向那个男人。就在视线与那个尴尬地眯着一只眼微笑的男人对上的瞬间，敏海手中的托盘差点滑落。
W杂志的封面。封面上的那个男人。
嘴张得大大的，又赶紧闭上，活像一条张合着嘴的金鱼。
“我是泰利燮。很高兴认识你。”
男人站起身，伸出手来。敏海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掌，握住了他的手。
“我想和你姐姐聊一会儿，服务很忙吧？就10分钟，可以吗？”
“100分钟也可以。”
敏海斩钉截铁地说完，从敏京手中抢过点菜单。敏海轻轻一推肩膀，发呆的敏京踉跄了一下，坐在了利燮的对面。敏京低头只盯着地板，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你觉得不舒服才低头看着，我看你也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是因为报告的事吗？”
“啊，报告。确实是。”
“关于那部分，我很抱歉。等您周一上班后，我会和李科长通话后再向您汇报。”
一时间，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利燮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放在敏京面前。敏京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拿水壶，他已经为自己面前的杯子也倒满了水。两人喝着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荞麦面和饺子先上来了。绿豆煎饼马上给您端来。”
敏海将食物放在桌上。
“谢谢你，敏海。”
“好的，请慢用。”
敏海朝姜敏京怪异地皱了皱眉，然后匆匆离去。
泰利燮拿起筷子，将荞麦面与调料均匀搅拌好，推到姜敏京面前，而将她面前的那份拿到了自己这边。接着，他用筷子夹起冒着热气的饺子，先咬了一口。哈，他张开嘴吐出热气，说道。
“饺子真好吃。”
“合您口味真是太好了。”
“嗯。”
似乎并不是客套话，泰利燮接连吃了两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饺子，又以极快的速度呼噜呼噜地吃着荞麦面。姜敏京为他空着的杯子倒上荞麦茶。泰利燮用餐巾擦了擦嘴唇，猛地喝了一口荞麦茶。
“慢点吃。”
“太好吃了。”
姜敏京也吃了一个饺子，然后一点点地吃着面。敏海再次端来的绿豆煎饼被切开后推到泰利燮面前，他很快就吃完了一整张。
“第一次见您吃得这么香。”
泰利燮吃得如此专注，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专程为了吃饭而来。
“我这段时间饿得太久了。”
“啊？”
“一直没好好吃饭。”
“不是说……体重掉了很多……听说您好些了，怎么会……”
泰利燮吸着面条，抬头看向姜敏京。他的眼神仿佛在问：‘你定期收到关于我状况的报告吗？’姜敏京避开他的视线，握了一下筷子又放下。
“走吧，外面还有人等着，我们得让出位置。”
泰利燮擦了擦嘴，喝完荞麦茶后说道。
面对张大嘴的阿姨，两人用尴尬的招呼和点头代替了说明，离开了店铺。泰利燮本想正式打个招呼，但姜敏京中途打断了他。因为至少会被缠上半个小时，更别说店里每个客人都仿佛拿着麦克风广播两人的关系。
“走走吧。”
泰利燮提议道，但天气实在太热。被空调风吹凉的皮肤很快就变得刺痛，开始发热。环顾四周，也找不到一个适合进去聊天的场所。姜敏京最终决定前往学校。听着保安大叔称她为荞麦面馆的长女、骄傲的毕业生，她有些尴尬地走进了校园。
暑假中的校园几乎空无一人，没有一个路人经过。两人走路时，滚烫的沙粒被拖动的声音吱吱作响。蝉鸣，蝉儿不时大声叫唤。
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泰利燮随口说道。
“你气色不错吧？脸色也很好。”
“胖了。一公斤左右吧？”
“哈。”
泰利燮一脸委屈的神情。
“怎么，不见我你就心里舒服了？”
“那时候，去中国之前瘦了很多。现在只是稍微恢复了一些。”
即便下定决心要与他分手，仍然要以若无其事的面容面对他，做着随行秘书的工作，这比什么都要痛苦。
“听说代表您也恢复得不错，怎么脸色还是……”
姜敏京心疼地望着瘦得脸颊凹陷的泰利燮。泰利燮的眼神敏感地向上挑起。
“李大形科长。真是松懈得不行。连自己侍奉的上司是谁都不知道。”
“不是的，代表。我问了一两次，他回答的全部就是这些。”
姜敏京连忙辩解。泰利燮似听非听地扫了前方一眼，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
“好像是十天前吧。我接到报告了。你把李贤胜带进公司宿舍了，是吗？”
姜敏京慌张地只是摇头。
“听到这话，我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真是……状态一塌糊涂。”
“怎么会接到这样的报告……绝对没有的事。”
“虚假报告？应该不至于吧。”
泰利燮斜着脑袋，转头看向姜敏京。
“不是那样的，世雅来中国度假了。她说要订酒店，但我欠世雅的人情那么多，怎么能让她住酒店呢。我让她在我家住几天。恰好当时来中国出差的李律师也在我家一起吃了顿晚饭。当然，李律师是睡在预定的酒店……”
说到这些解释，姜敏京觉得自己真是可怜，索性闭上了嘴。
“那么，不是吗？和李贤胜？”
“不是的。”
“去中国之前，和李贤胜呢？”
事到如今，那又有什么用呢。姜敏京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不是。我是自作多情让自己误会了，对吧？你就这么把人弄得像个傻子，然后还能伸直了腿睡觉？还胖了？”
姜敏京静静地凝视着泰利燮。奇怪的是，眼泪竟然涌了上来。想起分手那天，泪水打湿脸颊的泰利燮，她的心再次痛了起来。不该让他产生那样的误会。
“对不起。”
“嘴里含着刀把人伤得遍体鳞伤，费尽心思得来的项链却偷偷跑来还给我。”
泰利燮的嘴唇歪斜地撇了一下。
“看着月亮许了什么愿啊。”
“什么？”
“我既不健康，也不幸福。”
他苦涩地笑了笑。
“我给你戴上蓝月项链时，许愿姜敏京是我的，结果你把项链还给我时，连那个愿望也还给我了，是吗？泰利燮永远在你的掌心之中？”
姜敏京皱着眉头眨了眨眼。
“您在说什么啊。上海是都市，看月亮的次数不多，但我确实希望您健康幸福。”
“敏京啊。”
泰利燮朝姜敏京倾斜上身。他摒弃了文学性的比喻，带着要简单说明的决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忘不了你。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简直是失控了。”
泰利燮打开放在旁边的备用包，取出了一样东西。然后伸出手来。姜敏京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
“再许一次愿吧。”
他将一个与之前归还给姜敏京的项链吊坠形状相同的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姜敏京，这一次，无论是向月亮祈愿，还是施展咒术……好好地来到我身边吧。”
姜敏京摇了摇头。她想抽回手，但泰利燮紧紧握住，不肯放开。
“结婚吧。”
“疯……”
姜敏京紧紧闭上了嘴。
“求婚居然被骂了。”
泰利燮爆发出一阵笑声。
“结婚吧。如果不是你，我会死的。不是比喻，是真的会死。所以，就当是救人一命，嫁给我吧。”
姜敏京摇了摇头。
“我变得让你连看都不想看了吗？是因为我对你说了狠话？”
“不是。”
“那是真的觉得我很无趣？好吧，那也没关系。就算被你看不起，我也会仰望着你过日子。”
“别说这种话！明明知道是假的……”
她提高了声音。泰利燮静静地凝视着她，用日常的语气平淡地、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问道。
“那，你喜欢我吗？敏京啊？”
姜敏京无法回答，只是揉着发烫的眼睛。
“喜欢并不意味着一定要结婚。”
“为什么？”
“结婚，光靠这个是……”
泰利燮仿佛早就等着似的，用充满自信的声音说道。
“我已经得到母亲的许可了。”
姜敏京只是眨了眨眼，眼神中透着完全不信任的神色。
“母亲也说服了会长。”
“不，不可能吧。夫人怎么可能同意……”
“因为我说服了母亲。”
“怎么说服的？”
她依然是一副不相信的眼神。这丫头怎么这么多疑？我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怎么说服母亲的嘛……”
昨晚，哭到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头脑一片空白地恳求、哀求。那是我34年守节人生中唯一的一次。难道还要我再守节34年吗？我好像说了这种类似威胁的话，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些都告诉她。
“那是秘密。”
姜敏京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担心妈妈？还是害怕会长？”
“都有点吧。”
“我会罩着你。我会负责的。”
“代表。”
泰利燮温柔地拨开滑落到她额前的发丝，轻声低语。
“你叫我代表的声音真是好听啊……嗯，我很想念。你那样叫我的时候。不过现在换个叫法怎么样。”
“至于我……”
敏京一边说着，一边将上身往后退开。
“我从未想过要和代表结婚。”
“不是吧，为什么？”
她的眼神仿佛在问：非要得到答案不可吗？
“和我这样的男人交往，怎么可能连想都没想过呢？”
现在他是真的有些激动了。敏京没有反驳，只是看着他。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表情。工作中有意见分歧时，每当泰利燮用强硬的语气主张自己的观点，敏京总是闭口不言，静静聆听。短暂的沉默往往能让泰利燮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但这次却不行。
明明已经求婚了。不对，我都给你戴上戒指求婚了！姜敏京，你怎么能这么淡然！
“我从未深入考虑过结婚本身，更别说和代表……您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现实。”
“啊，敏京啊。”
泰利燮带着一丝怜惜地叫着她。你怎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
“既然你说自己比较现实，那我就告诉你吧。你好好现实地想想看。现在向你求婚的男人是泰利燮。这个男人已经得到了会长的许可。现实地想想吧。对了，和我结婚，你能顺带享受到的东西，你不知道吗？姜敏京，你不是一向野心勃勃吗？从新人入职培训开始就是这样。为了在小组里拿第一，给上面留下好印象，为了分到好部门，连奇怪的音乐剧都演过。你从那时起就野心十足！那些野心都去哪儿了？”
连这种下作的话都得说出来，哈！
“想想看。你现在已经很出色了，如果你和我结婚，成为我的妻子，站在我的羽翼之下！”
长篇大论地说着这些，嘴上却因羞涩而含糊其辞。姜敏京，一两年内当上高管算什么大事？我会在你面前铺一条丝绸之路，为你开辟一条黄金大道。
“公司……对，那也让我觉得不舒服。光是想想就觉得。”
敏京像是真的光是想象就觉得不适，皱起了眉头。
不是吧，你真的……
“姜敏京！”
泰利燮用双手紧紧握住他为敏京戴上戒指的手。
“你能看着我和别的女人结婚吗？能和我这个结了婚的男人一起在公司里共事吗？”
敏京轻轻咬住了下唇。一直冷静的她似乎有些动摇了。看来她对这种情景想象过很多次啊。哈……
“怎么，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就不觉得不舒服了？”
“也不是。但我可以接受……”
“我做不到。敏京啊，我就是死也看不了。你和别的男人结？什么？连提都不想提。和李贤胜，你……。光是想象就觉得要死了一样。那个家伙和你对视，和你，和你……。哈，该死的。你会把和我做过的一切，都和别的家伙做一遍吗？我要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你？我做不到。还不如死了好。”
泰利燮咬紧牙关，肩膀微微颤抖。
“别说因为是第一次才会有这种想法。我对第一次感到极度后悔。如果早知道会听到这种鬼话，我就该放纵地、频繁地谈恋爱。你就只相信那种浪荡回来的人的真心吗？”
“真是的，简直是无理取闹。”
姜敏京抬起右手，温柔地抚过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仅仅是这简单的触碰，就仿佛骨头都要融化了。刻骨铭心地思念。她与他四目相对，抚摸着他，拥抱着他的场景，越是反复想象，就越像是喝下盐水般，渴求只会愈发加深。
泰利燮张开了紧闭的嘴唇。
“我爱你。”
说出口后，这告白却让人感到痒痒的。他眼睛泛红，仿佛要哭出来，却又羞涩地笑了。连表情都控制不住的姜敏京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姜敏京开口说什么之前，泰利燮继续说出了他准备好的话。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从入职培训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意你。是因为你是压过我拿第一的女人，还是因为你时不时彻底无视我的女人，我曾这样想过，但仔细想想啊。其实就是觉得不爽。你朝我笑，却一点心意都不给我的姜敏京，让我感到恼火。那是……”
他的脸涨红了，他坦白道。
“从那时起，我就想得到你的心。”
久违的风吹过，头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地摇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的头上洒下光影。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月亮，姜敏京手指上的蓝月神秘地闪耀着光芒。
“嫁给我吧，敏京啊。”
姜敏京微微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
“如果还能爱我就更好了。”
姜敏京再也忍不住，朝他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额头贴着额头，轻轻摩擦。
“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那，你爱我吗？”
姜敏京点了点头。松开手臂，用手抚摸着他的脸。
多么想触碰啊。多么想见到啊。
话语只在喉咙里打转。
“结婚也愿意吗？”
姜敏京再次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结婚吧。”
泰利燮紧紧握住姜敏京的手。脸颊涨红，像孩子一样笑了。
入职培训的第一天，他踏入礼堂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仿佛只有他的周围，数十个小灯泡噼啪作响地亮起。姜敏京微微眯起被光刺痛的眼睛。可爱的男人脸颊上凝聚着光芒。无论他如何专挑令人讨厌的事做，她也无法真正去恨他。每一次，都是这笑容令姜敏京神魂颠倒。
我爱你。泰利燮。
姜敏京将手轻轻放在那张凝聚着光芒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