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斋一片青翠。第一次造访松柏斋时,正是冬日的尾声。寒风颇为凛冽,松树和杉树上还残留着二月末稀疏的晚雪。
即便是在今日这般暑热正盛的天气里,松柏斋依旧吹着凉爽的风。风中夹杂着松香的气息。
“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
虽然已经问过并确认了好几次,但泰利燮在踏入松柏斋之前还是再次开口询问。姜敏京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泰时焕会长亲自发来了正式的召见。当然,通过泰俊燮本部长或泰利燮得知会长希望单独见姜敏京的消息时,她已经有所耳闻,但通过宣传室正式接到联系时,她还是感到颇为紧张。虽然她说自己一个人去也没问题,但这话对泰利燮完全不起作用。他硬是调整了松柏斋的简报时间,以此为借口跟随姜敏京一同前来。
在玄关前等待的人们朝姜敏京和泰利燮两人致意。
“会长正在等着你们。”
尽管这是她每周都要来一两次的地方,但在他们的引导下走向书房的路却显得格外陌生。到了书房门前,姜敏京朝泰利燮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要独自进去,但泰利燮以要向会长问候为由,执意一同走了进去。
书房里与往常不同,泰时焕会长早已到来,正在等待姜敏京。书桌前还摆放着一把从未见过的椅子。
“泰利燮常务也来了啊。”
会长朝进来的两人说道,声音如往常般清冷而理智。眼神依旧锐利未减,面容威严,身姿挺拔,与平日无异。姜敏京和泰利燮在门口鞠躬致意后,走向会长面前。
“姜敏京部长。”
会长抬起右手,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手掌的角度和手臂的动作形成的优雅线条,与泰利燮如出一辙。姜敏京心想,泰利燮不仅外貌,连这些细节都与泰时焕会长如此相似。坐在眼前的泰时焕会长,竟是自己深爱的男人的亲祖父,这一事实让她感到格外新鲜。
“去年,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我曾让俊燮的妻子坐在那把椅子上,狠狠地折磨了她一番。”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话语,姜敏京顿觉舌头瞬间干涩僵硬。泰利燮又靠近了一步。
“祖父。”
会长抬手制止了泰利燮的话。
“你带着泰利燮像保镖一样前来,我还能说什么呢。”
“对不起,会长。”
姜敏京道歉后,抬头看向泰利燮。
“我只是来短暂问候一下,马上就出去。”
他努力掩饰不安,挤出一个微笑。
“祖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是个很有情义的人,你知道的吧?”
虽然一无所知,但姜敏京还是点了点头。泰利燮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背擦过姜敏京的手背,然后向会长行了个礼便离开了。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姜敏京的心也一点点收紧。
“坐下吧。”
“是,会长。”
姜敏京勉强在如坐针毡的椅子上坐下,臀部只是轻轻搭着。双手不安地紧握在身前。
“虽然经常见到你,但今天这样让你坐下来看着,倒是觉得有些新鲜。”
姜敏京只是低头示意了一下。
“是你去找泰俊燮,要求被派到中国去的吗?”
“是的。”
“听说你还说更低的位置也无所谓。如此拼命地逃跑……结果又被泰利燮抓了回来,是吗?”
语气虽与平日相仿,但对姜敏京的责备之意却显而易见。姜敏京恭敬地回答道。
“会长,我确实是像逃避一样去了中国,但当时我认为这是为了公司和泰利燮代表的最佳选择。”
会长不满地咂了咂舌。
“如果是这样,就不该开始。”
即便被责备,姜敏京也无话可说。
“如果我早知道,会怎么对你呢?”
姜敏京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会长。
“大概会下令调职吧。拍完画报,推动完合作项目后,再把你调到遥远的地方去。临走前,我会要求你让泰利燮整理好心情。然而你却提前一个人把这一切都做了,我只能在这里不明所以地眼睁睁看着我孙子痛苦。”
会长满脸不悦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后来才知道泰利燮如此憔悴、如此辛苦的原因,我感到非常气愤。听说姜部长在中国大展宏图,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会长,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工作。”
姜敏京为了压住紧张,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交叠的双手。
“为了泰利燮好,你才去中国拼命工作的吗?”
面对会长的提问,姜敏京低着头无法回答。在泰利燮面前强忍的泪水似乎就要夺眶而出。孤独而艰难。她无数次想冲到那个怨恨着她的泰利燮面前,告诉他真相。
压抑着那鲜明而单纯的欲望,忍受着刻入心底的痛苦,每天都像抓着一根随时会断的细线,在高不可攀的悬崖上空走钢索一般。那种想要彻底忘掉他的心情,却在每天处理他的事务时,片刻也无法忘怀。每一天都如悬崖般黑暗而深邃的绝望。
姜敏京闭口不言,无法回答,会长再次问道。
“你去了那里,还帮着处理这里总部泰利燮的工作吗?”
“是的,我是因为没能好好培养继任者,才试图填补因此产生的业务空缺。”
呵呵,会长的笑声传了过来。
“利燮这孩子看着坚韧,其实内心柔软的地方不少,可姜部长怎么就这么伶牙俐齿,只会说些直白的话。就不打算说一句让我耳朵听着舒服的话吗?”
“会长?”
“几天前的晚上,泰利燮常务双眼红得像兔子一样,跑来跪在我面前,求我说想把姜敏京带回来。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放下一切,出去开个荞麦面连锁店?好像是这么说的。”
敏京用手捂住了嘴。声音是压住了,可眼泪却从眼中淌淌流下。
“听到这话,你说我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利燮,要不要我赶你走?让你出去开荞麦面连锁店也好,办个宴席面馆也好。”
“会长,请千万别这样。我……怎么能……我算什么……我们的代表……”
敏京深深地低下了头,背都弯了下去。
“利燮的心意就是这样。现在,我想听听姜部长的心里话。”
“我,会长……”
敏京强忍着哽咽,硬是把眼泪吞了回去,开口说道。
“我的心意是……只要是代表走的路,我便跟随着走,他需要手时我便做他的手,需要脚时我便做他的脚……只要我能做的,我都愿意去做,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也没关系……只要能有那么一天能这样看着他,我就只贪图这一件事。”
比起利燮,她觉得自己连心意都显得太过卑微。因此,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姜部长。”
“……是。”
“那里,你坐的那把椅子,恐怕如坐针毡吧。”
会长静静地凝视了她坐的位置。
“这里,我的座位,难道就是花团锦簇的宝座吗?”
“不,会长。”
“在别人眼里看似美好的花座,其实本就是针毡。你只要记住这一点。我在接纳毫无背景的你时,已经决定要好好重用你。”
敏京擦了擦湿润的脸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别无端高兴。我是下定决心要好好使唤你的意思。泰利燮代表、泰俊燮部长,还有我的孙子,在公司做事看起来容易吗?”
“不,会长。”
“如果没信心,可以放弃一件。放弃利燮妻子的位置,或者放弃TK集团部长的位置。”
会长凝视着敏京的眼睛,再次问道。
“能做好吗?”
“虽然有所不足,但我会尽我所能,会长。”
敏京从座位上起身,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
“去吧。门外那小子估计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会长抬起手,指了指门的方向。
正如会长所说,门外利燮无法掩饰焦躁,正在等着她。
“话都听清楚了吗?”
柔和的声音让喉咙哽咽。他仔细端详着敏京的脸,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书房周围总是站着保镖或是侍奉会长的雇佣人员。必须顾及他们的目光,但此刻他什么也不愿去想。紧紧握住他的手,静静地站着,他温柔地引领着她。
顺着他的引领移动,走到走廊尽头的小会客厅内,紧紧关上了门。仿佛要保护敏京免受他人的耳目窥探一般。
“谁也进不来。”
泰利燮露出带着玩笑意味的眼笑。
“哭也可以,骂会长也没关系。”
敏京摇了摇头。
“做别的事也可以吗?”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啊?”的一声。敏京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粗糙又任性,美丽又可爱的我的泰利燮。
我再也不会让你哭泣了。